主旋律新講的網(wǎng)絡電影《特級英雄黃繼光》,在豆瓣上得到了7.8的高分,它的故事視角,對內(nèi)容細節(jié)、結(jié)構(gòu)與影像風格化的追求,受到了觀眾的真實好評。(關于該片的解讀,可見前文他們想重新講講,這位21歲英雄的故事)
以下為獲導演周潤澤授權(quán)轉(zhuǎn)載的自述,講述了背后的那些“互相折磨”與“真香時刻”:
當制片方淘夢向我提出這個項目時,我一開始是拒絕的。
難,太難了。網(wǎng)絡電影不過千萬上下的投資,要做戰(zhàn)爭片?黃繼光堵槍眼人盡皆知,結(jié)局劇透毫無懸念?多少年都沒見過幾部抗美援朝影視,審查前景如何?
……
硬著頭皮接下以后,看了幾個月的史料,發(fā)現(xiàn)難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七十年前的史料混雜了真實記錄、混亂回憶、宣傳材料、文學創(chuàng)作,光是堵槍眼這場戰(zhàn)斗的過程,我就整理出11個版本的敘述,各有不同。這也成為某些人士攻擊質(zhì)疑黃繼光的原因。
在經(jīng)歷了許多個激進的創(chuàng)作構(gòu)想,以及一稿被當面槍斃的劇本后,這個難題逐漸清晰起來。
最難的,是平衡。歷史和創(chuàng)作之間,表達和審查之間,商業(yè)和藝術(shù)之間,也在宏大構(gòu)思和渺小預算之間。
更難的,是讓這個名字,從“黃繼光堵槍眼”這過于熟悉的文字概念中走出來,重新變成一個可以置信的人。
因此最終我們捧出來的電影,不能是狂轟濫炸的爆米花,也不能是濃眉大眼的樣板戲。得是我們經(jīng)過潛心研究之后,在狹窄的創(chuàng)作縫隙中盡力還原的一種真實。冷靜的,克制的,不懟在你鼻子下面的真實。
這片子確實難。但是你再難,能有多難?能有當年這幫年輕人拿著落后的武器面對強敵難?——看過老兵們的回憶,再實際在山上跑過、模擬過,我才深刻意識到這種難。真實就是戰(zhàn)爭太難了,太可怕了,太令人生厭了,絕不是抬手突突突就死一片鬼子的“喜劇”。真實是上甘嶺上一天幾十萬發(fā)炮彈,躲在坑道里都能被震死;是去上甘嶺的路都被炮火封鎖,不知多少偵察兵通信員消失在路上;是鏖戰(zhàn)四十三天的戰(zhàn)役里,“舍身炸敵碉堡、堵敵槍眼等成為普遍現(xiàn)象”。
恰好我這人認真,喜歡認死理,這種真實成為了每一步的準則。
黃繼光是通信員,不是戰(zhàn)斗員——那我們就描寫通信員的成長和訓練。
黃繼光和媽媽有信件存世——那就盡量使用,捏合到故事里。
戰(zhàn)役爆發(fā)當天,黃繼光應該不在受攻擊的兩個高地上——那我們就假設他前一天跟隨參謀長回到了后方的團部,于是接受了建立通信的任務。所涉及陣地、時間、地點,都和真實戰(zhàn)史不能沖突。
19日反攻,黃繼光應該跟著參謀長作為二梯隊在后方,一開始不參與六連的進攻——那我們就不瞎給他加戲,只讓他看著戰(zhàn)友們逐漸凋零。
戰(zhàn)斗過程里需要許多橋段和細節(jié)填充——那就從老兵回憶錄里找,和軍事指導聊,沒有實據(jù)的不寫。
上甘嶺前線沒有記錄有女兵——那就不寫女兵。別的片子寫了,哪怕老電影《上甘嶺》寫了,我們也不寫。
……
至于制作時的陣地、坑道、服裝、槍械、軍事動作、戰(zhàn)斗過程等等,其他主創(chuàng)已有更詳細的分享,核心思路都是一樣,我就不一一列舉了。有興趣的可以去微博看。總之就是能真就真,真不了也得在真實框架里,弄得盡量真。
這一思路當時一定逼得各部門主創(chuàng)背著我叫苦。明明影視城里有現(xiàn)成的戰(zhàn)場,為什么一定要找個山挖?害得燈光吊車要開到山上,攝影師要在晚上扛著機器在山脊上奔跑。
拍美軍弄點綠衣服就行,為什么OD3的綠不行一定要OD7的綠?為什么連防彈衣和頭盔罩子都要現(xiàn)做?
抗日的槍也是槍為什么還要找型號對的槍?假槍讓演員哆嗦一下,后期加槍火就可以,為什么一定要真槍?拍了挺多戰(zhàn)爭戲了,為什么拿槍的姿勢還要聽一個不到三十歲的軍事指導教?
總共就拍二十幾天,居然開機前還要軍訓?
網(wǎng)絡電影好多人手機看,為啥還要做5.1聲道?
……
就一定要。
我經(jīng)驗淺薄,也不知道其他導演是怎樣拍戲的,預算問題全部扔給我信任的制片人。遇到困難了,要不了了,就跟大家撒嬌,就一定要嘛!然后大家就真的頂著壓力,給我努力要來了。
等到開機后,所有人看著監(jiān)視器里的畫面,都說:“真香”。
我也在每個鏡頭拍攝時摩拳擦掌,喊著“來來來我們再香一個!”——全然忘記了當初拒絕項目時候的高冷。
而這不光是因為各部門的努力,還因為監(jiān)視器里有一批愿意一起吃土的優(yōu)秀演員。
三個年輕人打頭,諸多老手壓陣。大家一起沒日沒夜地投入在戰(zhàn)斗里。
洪洋和劉思博,他們作為黃繼光的羽翼,讓兩個鮮少被歌頌的戰(zhàn)士,在片中同樣熠熠生輝。
劉之冰老師,武強老師,劉一江老師,牛北壬老師,李田野老師,李曉川老師。不論文戲武戲,不管等待多久,都是說來就來,出手就有,幫助劇組節(jié)省大量時間。
還有扮演黃媽媽的遲蓬老師,只有一天的戲,沒有幾句臺詞,卻非常認真地做功課,和我探討造型和表演方案,短短的接觸中展現(xiàn)出的敬業(yè)和低調(diào)讓我無比敬佩。可惜因為健康問題沒有在首映時見到她,我很掛念,希望她早日康復。
當然還有我們的跟組演員和武行兄弟,因為劇組窮,他們演完我軍演美軍,山上死完山下活,任勞任怨,死去活來。
最后著重說扮演黃繼光的劉家祎。他當時才剛上大學,比黃繼光犧牲時的二十一歲還要小。一開始選他的時候,其實也是有聲音“拒絕”的,覺得他太年輕,太鮮肉。
但當他剃掉頭發(fā),穿上軍裝,對鏡頭投來那稚嫩清澈但又堅強的眼神時,所有人都“真香”了。
他是年輕,但他用天賦和態(tài)度扛起了這部電影。他對得起黃繼光。
我們當然還是遇到了很多困難。山上變幻莫測的天氣;疫情;因為同題材大劇組同期拍攝導致的物資和外籍演員匱乏;多部門超預算;動作演員受傷;漫長的審查;無奈的刪減……片子里清晰可見地留下了很多遺憾。
但我知道,全劇組所有人,都已經(jīng)做到最好。
我沒法在一篇文字里回憶所有的細節(jié),對所有人表達感謝,我這人害羞又別扭,最不擅長這個了。從2020年春天接觸項目至今已經(jīng)兩年多,許多人來來去去,如今終于完成上線。只希望所有貢獻過力量的人,能為之驕傲。然后當我們再度相聚,能夠一起奔向更遠大的夢想。
制作角度,真的榨得一滴都沒有了。觀眾凡有不滿,不管是嫌慢、嫌晃,還是覺得結(jié)構(gòu)不佳、故事不精、看點不足、手法不對的,都是我才能不足的責任,只有在以后的創(chuàng)作中再努力精進。
我知道,對于很多觀眾來說,看到片名的時候,你們也是拒絕的。
“特級英雄”這四個字,在如今似乎是個陌生的概念。我也不例外。
我們熟悉的是“超級英雄”,或者“宇宙英雄”,為他們在銀幕上無數(shù)次拯救世界叫好甚至感動。很多人甚至真的就看錯成了“超級英雄黃繼光”,連網(wǎng)上的盜版資源的英文標題也寫成了“Superhero Huangjiguang”。當然最讓我難過的,是說一看到這奇怪的四個字,就決定不看的人。
不為了教育誰,也不為了糊弄誰,這是一部真誠的片子。有空來看看吧??赡苁窍愕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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