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單騎》:白求恩式的國際主義之旅?
對于不看《千里走單騎》,個人似乎有很多理由。首當其沖是老謀子近年的幾部作品對當下的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沒有做出身為一個藝術工作者應該做出的任何回應,完全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一改上世紀樹立起來的敏銳洞察、尖銳批判的電影風格家形象,而變得無關宏旨,甚而不時淪落為權利核心的幫閑、護院角色。
因武俠電影為名的《英雄》,卻試圖在超強烈快感影像的轟炸下試圖潛移默化地強迫觀眾接受其“皇權是性感而人道的”這一法西斯式反人性理念;而《十面埋伏》里,官方捕頭與民間反政府義士之間的一場“圍剿與反圍剿”的貓鼠游戲,竟然以一場情敵的決斗場面做了了結(jié),影片對這個故事基本內(nèi)核的推動因子,最終沒有給出任何答案,把問題擱置成為就是導演的最終態(tài)度?;诖?,觀看張氏新的作品意義在哪里,有多大,我很懷疑。
在拒絕參與集體朝圣般狂歡式的觀影儀式之后,陪朋友看了這電影。不可否認,影片有一個值得讓人期待的開局,但在接下來的2個小時里,我卻感覺掉進了一個精心編制的徹頭徹尾地近乎完美的騙局。
影片從高倉健扮演的父親試圖挽回父子情卻遭拒絕的困境開跑,在極其高效的敘事推進中不斷引入新的人物、情境、問題和矛盾,宛如關二年一心為投劉皇叔重溫兄弟情而過五關斬六將一樣,硬漢自然定要硬著頭皮死嗑了。編劇鄒敬之在開場不久便把這一父子關系的處理,“巧妙”替換為已是牢獄之身的李加明與其私生子的問題。于是高拍攝儺戲的行動,也隨之轉(zhuǎn)化為與監(jiān)獄的溝通與對話,實質(zhì)上即是人性與國家機器的對話。這么編,用意在于將中國的問題和故事引入進來,讓影片看上去盡量像是個中國電影,同時將主人公自己的家庭、情感問題、日本的現(xiàn)實拋掉。有人說忽略掉這些,是避重就輕,我倒覺得熟輕熟重這個問題值得商榷。難道就因為中國觀眾很容易自我代入到李加明的位置,高田就成了個擺設?李的問題是私生子,順利地被傳統(tǒng)觀念接受了。OK,那高田父子關系為何僵持多年?幾個電話就能一筆勾銷?全景鏡頭下被藍調(diào)的自然靜觀襯托地那樣渺小、孤獨的沉默的高田的內(nèi)心,他堅毅的面容后逃避的是什么?兒子健三的焦灼、孤獨只言片語就可以打發(fā)了?導演對這些都很漠視,兒子病逝將一切作了非人道的草率解決、化上句號。導演對人性和情感的關懷表現(xiàn)出如此一邊倒的取向性,只能說明制作者商業(yè)策略的功利。于是,高田宛如加拿大的熱心大叔白求恩一般無辜地經(jīng)歷了一次國際主義之旅,千里迢迢來中國玩了把助人為樂。
話說回來,影片確實積極地涉及了人際,家庭情感的探討,并借“面具”對現(xiàn)實情感壁壘做了形象的隱喻。但當情感不在只是個人問題,而與社會和體制發(fā)生關聯(lián)時,故事就開始變味了。云南民風淳樸沒錯,僑辦、村委會的的態(tài)度可信。但對一直在場的監(jiān)獄與警察的粉飾偽善描繪就太可怕了。事實上,他們的參與與幫助下,完成了一次“千里走單騎”惡毒煽情。監(jiān)獄的娛樂室內(nèi),轉(zhuǎn)燈亮,音樂起,眾囚徒莫名淚水,臺上帶著鐐銬的忘情表演……導演在這個頗具超現(xiàn)實的場景里,煽情壓倒一切,不僅“中日”兩國人民的所有情感問題都雪消冰釋了,兩國友好握手了;同時更悄然地將“囚徒―監(jiān)獄”之間個人與國家機器、集權都化解了。獄警的親善、友好形象就更加赤裸地在為國家機器的暴力作粉飾了,與現(xiàn)實的真實狀態(tài)差距何止以道里計。不過這也難怪,編劇鄒敬之只是把他在《康熙微服私訪記》、《鐵齒銅牙紀曉嵐》等熒屏上書寫的性感皇權故事慣性地移植到了當代背景、大銀幕上,結(jié)果是影響更加直接、更加惡毒。影片的結(jié)局,讓我一下想到第六代導演張元為進入體制所拍攝的《過年回家》,類似的女警陪同服刑的女兒過年回家,并見證和完成了一場合家團圓戲。異曲同工,二張面對體制時,不約而同地選擇壓抑人性的聲音,可見的是以親晴故事包裝的標準主旋律內(nèi)核。張元后來進一步蛻化拍攝了給黨的獻禮片《江姐》,徹底與從前的立場說再見。張藝謀通過《千里走單騎》也算是大步趕上了。藝術家的轉(zhuǎn)變,真得可以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