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市場》工作人員合影
談電影:我只是一介商業(yè)片導演
記者:那再問一個有點大言不慚的問題吧?您對于“電影可以改變世界”這句話有何感想?
尹濟均:我覺得也是有可能的,但這樣的電影并不是我的意向所在,我不是什么政治人物,只是一介商業(yè)電影導演。我想做的是把有趣的故事加工制作出來,然后給觀眾帶去愉悅。而去教誨大眾,那對我來說,是背離了我膠卷的任務(wù)。
記者:《國際市場》整部電影主要是以興南撤退,派獨礦夫,越南戰(zhàn)爭和尋找離散家屬等四個序列構(gòu)成的。
尹濟均:這次拍《國際市場》最困難的部分就是定下這四個時期。首先描述韓國現(xiàn)代史背景的故事時,“6.25戰(zhàn)爭”肯定是不可回避的部分,雖然沒有一個完滿的結(jié)局,但能夠?qū)?ldquo;6.25”進行一個整理的事件我認為就是“尋找離散家屬”。另外是“派獨礦夫”,這個是在韓國歷史上尤為重要的一段,當時派獨礦夫和看護士給國內(nèi)寄來的收入,達到了GDP的2%,可以說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shù)字。
記者:近日圍繞《國際市場》所展開的論證雖然也有點矯枉過正之嫌,但許志雄所言“不負責任的大人”卻并非是毫無道理的話,尤其是近幾年來世代之間的隔閡與分歧越發(fā)明顯了。
尹濟均:實話說,“沒責任的大人”具體是指誰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但就《國際市場》來說,它是從我的父親為出發(fā)點的作品。或者確切的說,我的父親的確未能為整個家族盡責到最后,退休之后光是吃飯就把錢已經(jīng)花光了,所以別說從他那里繼承遺產(chǎn),反而背了一身債務(wù)。也許從結(jié)果看來,這是一種無責任感,但我依然覺得感激。為什么呢?因為即使沒有負責到最后他一直在這個過程里陪伴著我們,守護著我們。
也因為如此,我依然對他懷抱著尊敬,愛戴與思念。我的父親是這樣,而德秀所代表著的我們的父輩正是這樣生活過來的。也許有少數(shù)不負責任的大人們所做的事情確實對這個世界造成了傷害,但那是少數(shù)人,為何要遷怒于像德秀這樣平凡的父親呢?所以,老實說,我不太理解這一點。
談比較:和梁于錫導演以心傳心
記者:之前您上了孫石熙的《新聞直播室》時,有被問及《國際市場》與《辯護人》比較的問題,當時似乎有點慌亂,而您私下?lián)f也是和梁宇錫導演有交情的。
尹濟均:因為是突如其來的提問所以有點不知所措了。梁宇錫導演和我很親,算是學校同門,可以說是以心傳心的交情?!掇q護人》剛上映那會兒,他的心情大概也和我有類似之處吧。
記者:之前您說這次找了很多回帖和留言來看,有沒有印象深刻的留言?
尹濟均:有一個印象很深的大概是說“這個真的是尹濟均拍的電影嗎?”說實話,觀眾評分超過9分的情況在我作品里是第一次見到(目前各大門戶網(wǎng)站都是超過九分),所以這和專家評分相比,對我來說確實是更珍貴的,感動得要流淚了。
記者:最近還聽說在釜山出現(xiàn)了以《國際市場》拍攝地為觀光景點的旅游開發(fā)。
尹濟均:作為導演也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事。能對我深愛的故鄉(xiāng)帶來一點宣傳,哪怕微小也覺得很有意義。另外特別想傳達一件事,現(xiàn)在常去德秀開的小店門口拍照的朋友們,如果能逛逛小店,哪怕買一兩件東西也好,希望那些為我們提供了幫助的小店子,不只是被人山人海包圍,還能真的興旺起來就好了。
記者:父性題材似乎很受導演們的親睞,尹忠彬?qū)а荽饲芭臄z的《與犯罪的戰(zhàn)爭:壞家伙們的全盛時代》,之后還有李???/a>導演的《我的獨裁者》,包括您這次的作品,似乎大家對父親這個詞懷有很深的感觸與羈絆,每個導演似乎都出于某種原因想要做這個題材。
尹濟均:我同意這個看法。拍片的理由因?qū)а莞鳟?,也許有的人是帶著愛與懷念,有的人是愛憎相加,我屬于前者。我覺得自己是受到了很多關(guān)愛的孩子,父親的性格就和《國際市場》里的德秀如出一轍,耿直,血氣方剛,和周圍的人經(jīng)常會吵起來,前后理不通,但對我一次都沒有責備過。不是嘴上這么說,學生時代我確實是個模范生,成績很不錯,初中是全校第一,高中也是。(笑)
記者:《國際市場》里的二兒子是首爾大學出身。
尹濟均:沒錯,是的。德秀的弟弟盛圭和我很相像(笑)。想起父親的時候會想不起得到關(guān)愛的瞬間,也因此沒能把“我愛你”說出口。帶著那樣的遺憾之情,想通過這部作品向父親傳遞愛。
記者:以前您曾在采訪里也說過“商業(yè)性方面很有自信感,但對于作品性仍有憂慮的情結(jié)”這樣的話。
尹濟均:不是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嗎?我為了能夠準確認識自己還是做出了不小的努力。追求作品性本身與我不太相符。當然我也希望能夠得到電影達人,評論家,專家們的掌聲,能夠在追求商業(yè)性的同時提升作品性也是我長久以來的努力方向。但是并不是不去做,而是做不到啊。其實現(xiàn)在我也在持續(xù)不斷的努力著,《國際市場》倒也是帶著這種心情在完成的。
記者:用情結(jié)這個詞倒真的是十分坦率的說法,所以當時對您的話印象頗深。
尹濟均:那么作品性出色的導演們在票房上不理想的時候,也會對商業(yè)性懷有某種情結(jié)不是嗎?幸運的是,比起評論家們的稱贊,我的電影能得到觀眾們的喜愛,這讓我感覺其實是更幸福的事。
談爭議:民主化不該只存在于電影里
記者:引入標準勞工合約書事件也是不得不說的話題,《國際市場》算是首次在制作拍攝過程里未工作人員提供標準勞工合同的電影,其中包括四大保險,不超過12小時拍攝時間,以及加班補助等等條款,在忠武路拍電影,不成文的規(guī)定是,不到導演滿意工作人員就不能休息,在這種前提下引入標準勞工合同,會遇到什么困難嗎?或者說,明知道會有困難,又是怎樣推進這一事宜的呢?
尹濟均:我覺得這對我來說也是好事啊,導演也需要休息啊。這次引入了標準勞工合同之后,產(chǎn)生了“電影大概是可以從事一輩子的職業(yè)了”的想法。以前有過48小時不眠不休拍攝的經(jīng)歷,那時候覺得“電影這活兒,真不是人干的。”而且榨取電影人們的熱情,不斷剝奪工作人員的權(quán)利,給大家施壓,這種事情在忠武路卻是經(jīng)常發(fā)生,我覺得那實在太糟糕了,拍電影拍得讓自己越來越感受不到幸福感,不應(yīng)該啊。
記者:不過對于標準勞工合同書的實效性不少圈內(nèi)工作人員依然產(chǎn)生了質(zhì)疑,拿還未開拍的某部電影來說,不顧標準勞工合同,但實際操作時,還是用以往既存的方式在弄,許多工作人員得到的薪水還不如過去呢。這樣看來雖然是有了標準勞工合同制的存在,但每個人的標準依然很不同,《國際市場》的現(xiàn)場算是很好的遵守并執(zhí)行了這一制度。
尹濟均:說實話,這也是我對于《國際市場》這次拍攝最引以為豪的事,有人說為什么這部電影里沒有體現(xiàn)民主化的精神,但我想說這部電影的現(xiàn)場,是比我們國家電影制作歷史上任何一部作品都更具有民主化色彩的拍攝現(xiàn)場。不是光嘴上說民主化民主化就夠了,真的要引入民主化的方法啊。標準勞工合同書的引入,雖然讓制作費增加了2-3億韓元,但投資方稍微給我們一些體諒,和我們一起分擔壓力的話,可以讓更多工作人員在人性化的環(huán)境里工作,拍出更有質(zhì)感的作品,這不正是民主化的體現(xiàn)嗎?
記者:《國際市場》是以德秀(黃政民飾)人生所經(jīng)歷的四個重要時期為節(jié)點刻畫的電影,如果以您個人的人生經(jīng)歷為藍本描寫的話,會是哪幾個時期最值得言說?
尹濟均:最值得言說的,應(yīng)該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吧。第一個轉(zhuǎn)折點是父親去世的時候,大概剛步入20代時父親就去世了。其實那會兒不正是最花錢,想做的事最多的時候嗎?但我20代就是一邊上大學一邊打工,賺學費,賺生活費,每天奔波忙碌,所以有人要問我愿不愿意回到20歲,我真的是不想再回去,那段歲月太黑暗。然后是,10代吧,10代的時候一家人過著平凡的生活,無憂無慮,所以人生第一次危機的到來便是20歲之后。第三個時期應(yīng)該是當導演出道的時候吧。這五年,我也走在了我“未生”的旅途上,一直覺得自己是非常幸運的導演。
記者:真的只是幸運而已嗎?
尹濟均:其實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在單人房里寫劇本,一年之間每天睡不到4個小時,后來終于通過了《頭師傅一體》完成了導演出道,那之后的生活和之前相比仿佛天堂和地獄。然后也經(jīng)歷了浮沉,經(jīng)歷了低谷。
記者:低谷的話,是指《深海之戰(zhàn)》嗎?
尹濟均:《深海之戰(zhàn)》是一個低谷,《浪漫刺客》也是,我從影15年年拍攝和參與制作的16部作品里有三部是沒能過損益分歧點的,還包括《秘密》,不過秘密沒有大賠,是離損益分歧點還有一點距離。
記者:16部作品里只賠了三部,已經(jīng)可以說是非常好的成績了。
尹濟均:但每次敗也是敗得很慘烈的,受到很多人的非難,錢賠得也很多呀。20代的時候是肉體上的辛苦,30代時是精神上的辛苦。然后現(xiàn)在到了《國際市場》,哈哈。其實《海云臺》對我也是意義重大的一部作品,但是《國際市場》的感覺更復(fù)雜微妙。第一個拿到“雙千萬”的導演,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也受到了很大的爭議。未生之旅仍在繼續(xù),現(xiàn)在的我是滿懷感激和幸福之感,像現(xiàn)在這樣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訪問,在兩周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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