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疫情逐漸平息,停擺了三個多月的電影行業(yè)也逐步回歸正軌。
影院復工在即,之前因疫情而中止的電影,籌備與制作工作也漸次提上日程。
比如原本計劃在今年國慶上映的《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最近也傳來開機的消息。
影片總導演寧浩近期透露,電影劇本已經完成,有望6月開拍。而他掌舵的壞猴子影業(yè)旗下的眾多作品,也都陸續(xù)恢復制作。
壞猴子的作品構成并不復雜,一方面是以寧浩為主導的、擁有豐富經驗的電影人創(chuàng)作的成熟電影作品,另一方面則是來自新人導演的創(chuàng)作嘗試。
2016年壞猴子推出”72變電影計劃“以來,一直在發(fā)掘中國電影領域的新生力量,4年間推出了《繡春刀:修羅戰(zhàn)場》《我不是藥神》《云水》和《受益人》等電影,橫跨武俠、動作、喜劇、現(xiàn)實主義多種類型,涵蓋商業(yè)、文藝不同體裁。
在一定程度上,壞猴子影業(yè)可以被視為當下中國電影產業(yè)的一個微縮的樣本。
這個月初,我們采訪了寧浩和壞猴子影業(yè)旗下的眾多中青年導演們,聊了聊他們在疫情期間的經歷,以及疫情對其電影創(chuàng)作或制作工作,究竟產生了多大的影響。
疫情爆發(fā),對早已出現(xiàn)冷卻趨勢的中國電影,來了一次迎頭暴擊。僅第一季度,全國有超過6600家影視文化機構注銷。
寧浩不否認疫情帶來的負面沖擊:
“之前我們已經拍攝完成的電影,現(xiàn)在沒有辦法上映。沒有拍完的電影,因為之前也不能夠聚集,所以大家不能籌備,不能推進。疫情期間,有一種氣氛讓所有的東西都慢了下來。這個時候作為一個公司的運營體會承載很多的壓力,而且對未來市場的擔憂也會讓資金變得更緊張?!?/p>
寧浩在《瘋狂的外星人》片場
采訪中了解到,幾位導演正在進行中的項目,大多在籌備階段。
盡管沒有到實質拍攝階段,但突如其來的疫情,仍然為這些作品蒙上了些不確定性。
《受益人》導演申奧透露,他下一部電影故事發(fā)生地在境外,因為疫情原定的勘景計劃被迫推遲。照目前全球疫情發(fā)展形勢,今年難有國外拍攝的可能性,因此整個故事劇本也要有所調整。
創(chuàng)作過短片《界的兩端》的導演周滌非也正在籌備個人長片項目,和申奧遇到的情況相似,原計劃今年8-10月在國外開機的新片,大概率將會延期。
同樣遭遇項目延期的還有曾創(chuàng)作過《大無畏》《不良》等短片的導演王子昭,最好的情況下,他的新作將延期兩個月,在年底開機。
不過疫情更“致命”的,是對人們的心理沖擊。導演們談到疫情期間各自經歷時,幾乎都提到了一個相同的詞——焦慮。
《云水》導演曾贈解釋說,人們以為創(chuàng)作者能在自我封閉的環(huán)境中寫完故事,“但其實不是的,你對環(huán)境的焦慮會影響到你自身。創(chuàng)作者只是蕓蕓眾生的一部分,也在體驗群體的痛苦”。
導演曾贈
拍攝過短片《一日英雄》《新年之聲》的王立凡也提到了相似的情緒:“那種焦慮,其實是共情。就是共情感讓你無法真正地靜下來思考?!?/p>
而疫情的出現(xiàn),也在改變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作觀念。
執(zhí)導過《龍虎蛋黃派》的導演夏鵬,新項目《南方無犬》在疫情前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取景、選角等工作都已完成。因為疫情的爆發(fā),項目不僅要延期,演員乃至幕后工作人員都要重新再找。
但更大的問題,在于他對創(chuàng)作和表達上形成的新疑惑:
“我一直在考慮,接下來再寫當代故事的話,那么故事背景是在疫情之前還是之后?如果設定在之前,那么觀眾會有共鳴么,如果是之后,社會心態(tài)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呢?”
夏鵬導演創(chuàng)作的動畫短片《龍虎蛋黃派》
執(zhí)導過短片《塑料金魚》的導演吳辰珵,在疫情期間一直身處武漢,經歷了封城到解封的全過程。
親臨風暴中心,直觀感受疾病如何瓦解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使偌大的城市停擺:“在兩個月的時間里,你可能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勁頭,因為你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p>
但當疫情局勢趨緩,創(chuàng)作者又會”在心態(tài)上迎來突飛猛進的個人成長“。這段經歷也對她的創(chuàng)作觀帶來無法忽視的影響。
“經過這件事后,會對人生有新的感悟,倒不是說去做疫情題材的作品,而是將這種感悟更深刻地利用到創(chuàng)作中”。
吳辰珵導演短片作品《塑料金魚》
不過,即使受到疫情沖擊,壞猴子旗下的導演們卻從未真正停下創(chuàng)作的腳步:
溫仕培導演的《熱帶往事》已經進行到后期制作的最后階段,而疫情讓他“反而有了更充分的時間,把每個環(huán)節(jié)做得更精致”;
申奧正重新創(chuàng)作一個“不用出國”的新劇本;
王子昭趁停工之際,重新打磨劇本,解決劇作層面上新發(fā)現(xiàn)的問題;
而寧浩導演《我和我的家鄉(xiāng)》的劇本,也是在疫情期間完善完成的。
《受益人》導演申奧
壞猴子還試圖以電影人的方式,記錄下這場席卷全球的疫情,對時代、社會帶來的影響。在寧浩看來,作為青年導演,“應該對這一涉及整個人類的疫情,抱有他自己的觀點和角度,記錄和關心”。
吳辰珵選擇以vlog的形式記錄封城后的武漢,她相信,這些影像將會成為“呈現(xiàn)這個時代的歷史資料”。
除此之外,壞猴子也在北美地區(qū)的青年導演中發(fā)起了一輪征稿,由此探討在疫情災難中的人性表現(xiàn)。目前,這一活動已經征得超過300份作品了。國內類似的征稿活動也會在日后得到推進。
寧浩提到,壞猴子的基因是專注創(chuàng)作、生產。
如今看來,這一根植于血液里的傳統(tǒng),并沒有因疫情而遭到破壞。
其實近幾年扶持新人導演的電影計劃并不少,但能脫穎而出,真正打出實績的,卻并不多。
而壞猴子,就是其中一家。
這在一定程度上,也依賴于其以創(chuàng)作為本的理念。
寧浩表示,壞猴子選擇新導演的標準同樣是以創(chuàng)作為重——
“其實我們從各個方面來說,就是迫切需要好電影。只要是能拍出優(yōu)質電影的就支持,也不用區(qū)分是偏商業(yè)的,還是偏藝術的?!?/p>
寧浩與《我不是藥神》導演文牧野、主演徐崢
正在籌備奇幻武俠新作《越女劍》的導演白宇,在被問及為什么會選擇加入壞猴子時,表示早在加入之處,就非常“羨慕這里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和氛圍”——“這么多年輕導演聚在一起,天馬行空,大家一起交流、創(chuàng)作不同類型的電影”。
在白宇看來,寧浩最令他欣賞的一點在于,“他不僅要滿足導演的訴說欲,觀眾的觀影欲,他同時要滿足電影所謂的商品價值”。
寧浩不會為青年導演“設限”,也不會設定所謂的“績效指標”。他提到,自己與新導演們的合作方式,更注重挖掘新人的能動性:“就是讓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情,要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寧浩與《熱帶往事》導演溫仕培
而每位導演,在自己擅長并且有訴說欲望的領域中,都被賦予了充分的話語權與表達權。
王立凡表示,2015年初入行時,他受到了許多公司的邀請——“有的讓我去做電視劇,有的讓我拍電影,但到了對方公司,發(fā)現(xiàn)他們手上也沒有任何項目”。
他之所以選擇加入壞猴子,除了寧浩本人的“才華光環(huán)”外,更重要的一點是,“的確把我當做一個創(chuàng)作者來對待”。
王立凡短片作品《一日英雄》
在擔當監(jiān)制的過程中,寧浩不會給創(chuàng)作者過多的限制與壓力,而是形成一種平等的對話模式。
提及和寧浩的合作,每位導演都提到了“尊重”。
申奧表示,每次出現(xiàn)創(chuàng)作分歧的時候,“寧浩導演不會用他的意見打壓我,都是我在說服他,或者他來說服我。他永遠會在后面加一句:這是你的電影,你要負擔這個代價”。
所謂尊重,不止外界對創(chuàng)作者的態(tài)度,也是創(chuàng)作者對自己的態(tài)度。寧浩在采訪中一直強調,對于每一位創(chuàng)作者的要求,是“尊重自己”。
曾贈回憶說,在壞猴子受益最深的一句建議,是寧浩第一次跟她聊天是提到的一句話——“所有創(chuàng)作的輸出,都是你與世界對話的方式”。
在《云水》中,她嘗試用電影形成對話,但因為年輕,用太小的力量呈現(xiàn)一個宏大的話題,也多少留下了一些遺憾。
曾贈正在著手的新項目,選擇了與前作風格截然不同的奇幻喜劇類型,探討的是普通人與父母之間的關系。而從采訪中可以感受到,她這一次與世界的對話,來得更清晰,也更有底氣了些。
曾贈導演出席2018年鹿特丹電影展《云水》首映
王立凡也提到,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寧浩對他的反復引導:
“他會幫你,找尋你內心最喜歡的那個點。他會不停詢問,這部作品是不是你真正想講的,還是只是覺得有意思,看人家拍得很好”。
總之,“要找到自己內心最喜歡、最打動你的東西”。
王立凡短片作品《新年之聲》
疫情“黑天鵝”,無疑會讓行業(yè)迎來新一輪的洗牌,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大眾觀影的模式。院線的停擺,流媒體的崛起,為電影的未來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寧浩認為,“電影走在分水嶺上,它何去何從,現(xiàn)在沒有人能夠馬上說清楚,或者下一個準確的定論”。
但不可否認的是,時代和環(huán)境都在改變。
而電影作為創(chuàng)作者個體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也會隨著世界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
“電影現(xiàn)在被分解到互聯(lián)網上和分解到其他的渠道中,它的屬性好像會更下沉、更娛樂化”,寧浩解釋說,“沒有過去那么單純。”
即便是寧浩這樣的成熟導演,如今也面臨著尋找、思考電影藝術新的方向的創(chuàng)作課題。“年齡的成長、審美的認知,會不斷地調整。整個社會也在不斷變化,你的作品也會隨之調整”。
而調整與變化,對于一部分創(chuàng)作者來說,是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終身命題:
“不尊重變化,就失去了實事求是”,寧浩解釋說,“創(chuàng)作,就是尊重所有客觀條件,做出具體、實用和正確的選擇?!?/p>
寧浩在《瘋狂的外星人》片場
時代巨浪來臨,寧浩和壞猴子旗下導演順應潮流的同時,也仍然試圖在自我和時代中達到交流、對話的平衡。
不過,無論世界怎樣變化,如寧浩所說,好電影,永遠是時代的剛需。
“在最焦慮的那個時候,寧導寬慰我們說,只要人類還存在,故事就會存在,”申奧回憶,“電影是最好的講故事的方式,只要我們需要故事,電影就會存在下去?!?/p>
所以,盡管前方仍然有許多的未知,但值得慶幸的是,有這樣一群對電影始終抱有信念、專注創(chuàng)作的電影人。
他們的存在,也讓人們對中國電影的未來,多了些信心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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