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破浪》又一個翻船姐姐誕生。
伊能靜。
還是“禍”從口出。
《乘風破浪》衍生的訪談節(jié)目《定義》中,伊能靜對話易立競。
不到30分鐘,成功惹怒網友,喜提熱搜。
截圖為證,群起圍攻。
指出伊能靜在人后“賣隊友”,倚老賣老,拉踩冒犯梅艷芳,言論與自己提倡的女性價值自相矛盾等槽點。
當然,Sir第一時間會警惕這種全網黑。
營銷號帶節(jié)奏、斷章取義、節(jié)目剪輯……都有可能模糊我們的視線。
于是Sir今天準備去看看完整對話。
點開竟然發(fā)現……
消。失。了。
△ 最新一期節(jié)目停留在上周采訪張雨綺
心虛?炒作?
背后的原委已無從考究。
但評價一個人,并非只有唯一切點。
尤其一位入行36年的女星。
單純洗白/抹黑,不是Sir會干的事。
伊能靜有多重微妙身份。
節(jié)目中,她是姐姐中的“小媽”,教導自己的隊員如何唱歌,十個小時不看手機,嗓子都啞了。
生活中,是被寵愛的妻子。
與“張東升”秦昊直播,老公前腳立flag:絕不會為錢拍爛戲。
她轉頭拆臺:但是可以為錢上綜藝。
如今輿論襲來,她又成了被“互聯網記憶”挑戰(zhàn)的話題女王。
娛樂至死,出道36年。
52歲的她有“死不了”的生命力與表達欲。
伊能靜曾有一句坦誠的自我評價(對兒子說的):你媽什么都試過,但一事無成。
所以,Sir今天還是老規(guī)矩。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認準伊能靜當下最容易被忽略的一個身份:演員。
私生活不評說,不扒墳。
專攻一個問題:作為演員,伊能靜的業(yè)務能力到底什么水平?
01
侯女郎
典型出道即巔峰。
1985年,伊能靜簽約劉文正,成為“飛鷹三姐妹”之一,也就是當年的女團成員。
其他兩位的現狀,方文琳婚姻失敗、隱退江湖;裘海正一心向佛,隱退江湖。
女團出道,但演員道路卻尤其順利。
1994年出演侯孝賢電影《好男好女》,當即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第二次提名是1997年的《國道封閉》)
隨后,又接連在1996年主演《南國再見,南國》,1998年客串《海上花》。
△ 《好男好女》《南國再見,南國》《海上花》
全是流傳至今的經典。
舒淇之前,伊能靜就是C位“侯女郎”。
而她自己多次在訪談中提到的往事,就是因為要戀愛,覺得愛情大過天,而錯過了侯孝賢更早、也更經典的《悲情城市》,未能與梁朝偉演對手戲,機會給了辛樹芬。
那么Sir就在侯孝賢作品譜系里,挑出三位進行比較:
伊能靜、舒淇、辛樹芬。
導演評價,能看出感情色彩的濃淡程度。
對伊能靜,是惋惜的口吻,本來想請你演,結果你覺得戀愛重要就跑掉了。
對辛樹芬,則像驚喜的初戀:
我以前最喜歡的一個年輕人其實是非演員。那時候她還是高三,我在臺灣萬國戲劇院門口看到她,當時就傻了,猶豫半天不敢上前……沒辦法最后還是舍不得,我就掏出我的身份證,跑到她面前說我是某某——因為我那時候小有名氣——我是拍電影的怎樣怎樣,希望能跟她要一個電話。她留給我了,她就是辛樹芬。
后來,侯孝賢也多次表達,辛樹芬是很自然的人,“非常古典”。
與丈夫保持多年書信往來,這一段個人經歷完全照搬到《悲情城市》里,本色出演。
演員梁朝偉也說過,她是自己欣賞的女演員,想過找她重聚,對方不肯現身。
對舒淇,侯孝賢的偏愛眾所周知。
不用贅述,一句話就能說明:“聶隱娘”這個角色非舒淇不可,她不演,就不存在。
每次拍電影,心中把演員過一遍,想想還是只有舒淇合適。
從寵愛程度來說,排序似乎是舒淇>辛樹芬>伊能靜。
不過有討論余地。
Sir以為侯孝賢說多說少,完全看三位女演員與自己的合作緣分。
三位“侯女郎”在精神氣質上是一脈相承的,在作品譜系里也是“同一類女人”。
概括成三個關鍵詞:
本土的、本能的,也是本性的。
辛樹芬與侯孝賢合作最早,天橋上撿來的女主角。
伊能靜是偶像歌手,按照流行“破詞兒”——原生家庭成分復雜,繼父是日本人。
而舒淇先是去香港發(fā)展,出演情色題材,然后才在家鄉(xiāng)靠文藝片贏得職業(yè)尊嚴。
三個人無論長相艷麗還是清淡,可以說都是侯孝賢故土、城市情結的折射。
一個拍戲脾氣大到可以揮拳錘墻,把手差點拍骨折的大男子導演,卻極為細膩地捕捉到女性身上最讓自己心動的瞬間。
校服、摩托機車、長發(fā)披肩……是反復在侯女郎身上鋪陳的意象。
同時,侯孝賢又有著強大控制力,鏡頭語言必須嚴絲合縫地順應自然法則。
拍他的戲——
是既省心又艱難。
省心,你無需擔心自己演技是否炸裂,有沒有學過表演。
你要做的就是兩個字:“生活”。
辛樹芬有寫信的習慣,梁朝偉國語不太靈光,那侯孝賢干脆順拐地設置角色,讓梁朝偉演啞巴,一對戀人的交流就靠筆和紙。
同理,伊能靜出演《好男好女》。
侯孝賢要的就是她早早出道,承擔家庭生計重任的韌性和潑辣,甚至還要她面對男人世界的那種微妙的抵觸感。
舒淇出演《千禧曼波之薔薇的名字》,要的就是她帶入早年不好好讀書,混跡西門町,坐在摩托機車上“飛“的感覺。
有欲望,有迷離。
(本來侯孝賢更有想過請已故艷星陳寶蓮出演,但因為對方狀態(tài)實在糟糕而作罷。)
△ 《千禧曼波之薔薇的名字》
對三個都不是科班出身,陰差陽錯出道的臺灣女孩來說。
侯孝賢是不可多得的貴人。
沉默的長鏡頭,看似無序實則充滿憂傷詩意的視聽手段,幫助、彌補了這些女孩。
不“演”,就是演得好。
這一點上,侯孝賢與王家衛(wèi)截然相反。
前者是順著拍,后者是反著拍,越是豁達、大氣的女演員反倒要演暗戀、小心翼翼、糾結的角色, 比如王菲、林青霞、劉嘉玲等等。
但做侯女郎也是艱難的。
它需要演員有足夠的信任與付出,不怕吃苦,不能懶。
侯孝賢的“變態(tài)”在于,角色所在的時空要與現實盡量吻合。
舒淇拍《聶隱娘》,刺客埋伏在樹上多久,她就要蹲多久;刺客動手時的麻木感也要還原,形成肌肉記憶。
所以當時舒淇吐槽:拍一次侯孝賢,就想死一次,但忍不住還要拍,因為很好奇導演這次又給自己什么角色。
舒淇能夠成為侯孝賢的繆斯。
伊能靜沒有做到,辛樹芬也沒有。
不是她們不符合標準,而是她們都太想要自己的生活。特別是伊能靜,自己承認會為愛情放棄一切。
在演戲這件事上,她沒有孤注一擲地攝取滿足感與存在感。
淺嘗輒止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海上花》中,伊能靜的角色在臺詞中就被黃翠鳳(李嘉欣 飾)挖苦:“你應該去做官人家太太小姐啊?!?/span>
總結而言,伊能靜的表演經驗比辛樹芬多,但失之情懷、自然;起點不比舒淇差,但陰差陽錯,本來就四處開花,唱歌、主持、寫書。
更像藝人而非演員。
02
陸小曼
伊能靜作為演員,有她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精通幾種語言,有文化混血氣質,長相易性感,也易艷麗。
在她作品里,最有“國際性“的一部是1999年英國導演彼得·格林納威的《八又二分之一女人》,一部向費里尼《八部半》致敬的情色主題電影。
獵奇感壓倒一切。
伊能靜和鄔君梅是被作為東方女性符號出現的,戲份相當有限。伊能靜飾演一個負債累累的賭徒。
該片入圍了當時戛納主競賽單元。
印象中,伊能靜也沒有將它作為自己的“代表作”。
而對于更廣泛的普通觀眾而言,演員伊能靜迄今為止輸出最成功的角色,來自一部國劇《人間四月天》。
2000年播出,豆瓣7.9分。
黃磊飾演才子徐志摩、劉若英飾演發(fā)妻張幼儀、周迅飾演才女林徽因,而伊能靜出演的就是交際花、詩人意外事故前最后一任妻子,陸小曼。
△ 下圖為演員中年喜相逢照
劇之所以經典,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演員與角色之間高度、巧妙的吻合。
也集齊四位主演生涯中“最美好的時光”。
除了劉若英要出演隱忍的張幼儀,與自己女文青形象略微有出入外,徐志摩、林徽因、陸小曼都可以說是量身定做。
電視劇將徐志摩一生等分為三個階段。
陸小曼出現在最后一部分。
她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
說她是交際花,主要是方便記憶,但沒那么簡單。要不然郁達夫怎么說她是“文藝界的普羅米修斯“,胡適說她是“不可不看的風景“。
她情感豐沛,與徐志摩相識的時候還處在婚姻狀態(tài),毅然決然離婚,引起社交圈軒然大波。
她有才,翻譯、寫作、繪畫都拿得出手。
歷史上的陸小曼,愛玩、會玩,一朵帶刺玫瑰。
這不就是伊能靜本靜?
出場即軍官太太,丈夫王庚是青年才俊。
造型上,伊能靜是俗艷的,貴氣的,旗袍大衣、絲綢睡衣。
表演上,她動用臺灣言情劇的手段,死盯著、含情脈脈、嘴唇翕動、臺詞文縐縐又強烈。
放在陸小曼與徐志摩這對生死戀人上,很合適。
畢竟文史上,徐志摩跟陸小曼的情書就是這種味道。
小曼呀,讓你血液里的討命鬼來找我吧,叫我眼看著你這樣生生地受罪,我什么意念都變成了灰了。
說伊能靜演得好,也并非技巧上有多精進。
而是說觀者很容易就帶入對伊能靜作為女明星的觀感,鮮花著錦,撒嬌在行,心疼隨時。
不能克制,就把外放煽情做到極致。
Sir絕非貶義。
它需要運氣,更要讓觀眾有信任感,伊能靜做到了。
一定在演技上分高下,在這部劇里,伊能靜和周迅反而是本色出演,演員自己不太需要做過多加法。
劉若英稍難一點,好在有過《少女小漁》的表演經驗,去演一個隱忍的苦角色。
但這部劇之后,伊能靜和劉若英反倒停滯不前。周迅則爬上更廣闊的空間,無條件地打開自己,暴露自己。
能看出伊能靜作為演員的天賦與局限:
她可以把陸小曼演成伊能靜。
而伊能靜,只能是“陸小曼”。
03
幸福特權
別的爭議,Sir不太了解,就不妄加評論。
但是伊能靜既然提到了梅艷芳,而梅艷芳本身也是一個讓人難忘的女演員,就想多說幾句。
重新看伊能靜的評價,核心意思其實是說,人生的價值順位。
如果先完成自我價值,那很慘,就會像梅艷芳。
因為她一輩子都在尋找愛,連她最后已經瘦成那樣,在臺上都要穿著白紗,人生不能倒過來。
她認為梅艷芳恨嫁,沒有得到世俗的愛(婚姻)。
因此只能在職業(yè)上燃燒自己,最終不堪負重。
她自己呢,“很幸?!薄?/span>
你不覺得我很幸福嗎?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我真的很幸福。
其實這段話唯一不妥,就在一個“慘”字。
伊能靜認為梅艷芳的壯烈,是不幸的悲劇。
這是一種生命價值,對另一種生命價值的排斥、否定。
從這一點,能看出兩人某種命運上的勾連與撕裂。
梅艷芳和伊能靜有相似。
作為演員,梅艷芳同樣是靠人生閱歷和性格本能反哺角色的天才。
經驗多,情感敏銳。
除了經典的《胭脂扣》,關錦鵬拍《阮玲玉》最初人選其實是她,角色與她的經歷實在太相似。
伊能靜本與梅艷芳是同一種方法論的演員,有天賦、有質素。
見慣名利場的風浪,稍加借用,就能放進戲里。
區(qū)別僅僅在于,伊能靜要幸福,而梅艷芳抱憾終身。
文章恨命達。
演員是一個復雜,需要調動生命中很多微妙“資源“的職業(yè)。
侯孝賢的女演員,辛樹芬很幸福,在美國相夫教子,從此隱退;現在的舒淇也很幸福,但最好的作品與角色都只能出現在那個讓她想死的導演手里。
伊能靜當然很忙,微博上宣告,將繼續(xù)寫“小作文”點評《隱秘的角落》諸位演員的表演,預感文筆會保持自己的風格。
在綜藝節(jié)目里也成功晉級。
刪視頻估計只是當下的一點風波,不難翻篇。
但Sir想提醒的是,乘風破浪的時候,不要讓興奮的浪花拍到那些曾經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生命,人或者事。
你并不比誰高級,僅僅是階段不同,經歷不同。
論天賦,總有后生可畏;
論運氣,上天不會永遠眷顧你;
論“幸?!保皇鞘裁刺貦?。
回答那個問題,演員伊能靜的演技到底什么水平。
不過中人,看時運而已。
除了陸小曼,伊能靜最好的角色就是自己。
一個不甘寂寞,表達欲洶涌的女明星,她需要被聽到聲音,誰也不能阻止,這是應有的權利。
而做好一個真實的“人”。
恰恰不怎么靠嘴。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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