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時光編輯部的@倫敦橋我們從電影里來,再回電影里去。
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
這幾年中日韓大小銀幕上,爆火的女性故事,都能與恐婚、恐育掛上勾。
中國,《三十而已》,獨立女性楷模顧佳,婚后還要給出軌老公擦屁股。
日本,《坡道上的家》,主婦里沙子和水穗,被喪偶式育兒折磨到崩潰。
韓國,《82年出生的金智英》,直戳東亞女性作為命運共同體的性別困局。
這是一個女性越來越不敢結(jié)婚生子的壞時代。
也是一個她可以說出“我不想結(jié)婚”的好時代。
但,不結(jié)婚就自由了嗎?
最近一部香港電影《金都》,就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小成本制作,來頭倒不小,去年的港片十佳之一,金像獎8項提名,最終拿下最佳新晉導演獎、原創(chuàng)電影音樂獎。
導演黃綺琳,你可能沒聽過,此前多以編劇為主業(yè)。
近幾年的高分港劇《瑪?shù)铝遗c大衛(wèi) 綠豆》《嘆息橋》,都有她參與執(zhí)筆,大破TVB“殘局”,寫下完全與之不同的都市情感觀察。
《金都》是她的導演處女作,依舊講男女關系及情感問題,劇本的扎實精準程度,令它成為近期最值得一看的電影。
翻不過身的龜
第一個鏡頭,已經(jīng)讓人嗅到不對勁。
對準一張女性的臉,麻木呆滯,毫無生氣。
這是主角張莉芳在電影里常有的神態(tài)。
阿芳,一位年齡30+的普通中女,在金都大廈的婚紗租賃店工作,有一位交往7年多的男朋友Edward,現(xiàn)已同居。
人人都說Edward是她命里的白馬王子,兩人遲早會結(jié)婚。
這位“王子”,生活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直男,睡覺打呼,用完指甲刀從不收好,上廁所自己怕臭就不關門。
且控制欲極強,會露內(nèi)衣肩帶的衣服不準穿,看到阿芳新買的熱褲太短直接扔,只要沒及時回信息,能連發(fā)十幾條過來問候。
這樣的男人,怎么能和他拍拖7年?
阿芳只會面無表情地答:忍啊。
她早已習慣幫他收好指甲刀,習慣他跟蹤她的定位,習慣他隨意翻看自己的手機。
有人愿打自然有人愿捱,能捱過七年之癢的相處磨合,必然要對對方的缺點全盤接受。
阿芳也有她的問題。
性格被動又毫無主見,遇事不愿多爭執(zhí),只想著以順從安撫男友,讓爭吵和不愉快快點過去。
他們的關系,也如此到了不結(jié)婚很難收場的階段。
可當Edward當眾求婚,把自己感動個半死時,阿芳的臉上只掛著尷尬的訕笑。
結(jié)婚,還是不結(jié)婚?
或許對于阿芳,沒有什么區(qū)別。
電影開頭就以一只翻不了身的烏龜,比喻她的處境,不過是“從一個缸,困到另一個缸”,在哪里都無力掙扎。
片名《金都》,指香港的金都大廈,這里以出售廉價的婚禮用品聞名。
片中,是阿芳和Edward日常工作生活的地方,也是兩人在此買房繼續(xù)蝸居的未來。
結(jié)了婚,連家都不用搬。
那結(jié)婚,到底代表什么?換一張契約,一場儀式,一個能堵住身邊人之口的交待?
阿芳并不滿意這個答案。
事后她問自己的閨蜜:“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女強人和女同性戀,才不用結(jié)婚???”
“普通女人呢?”
不會飛的鳥
阿芳找不到不想結(jié)婚的理由,反倒遇到不能結(jié)婚的麻煩。
10年前,她為了錢,曾和一位大陸人“假結(jié)婚”。
大陸人通過與香港人結(jié)婚,拿香港身份證,方便自己出國旅行、日后定居。
沒想到期間中介被抓,兩人的婚姻關系一直沒能解除。
阿芳沒有大陸人的聯(lián)系方式,Edward又在旁邊催著定婚期。
沒想到,“老公”楊樹偉自己找上了門。
為盡快搞定身份證,他甚至愿意再多給一筆錢,讓阿芳配合各種繁瑣的流程和手續(xù)。
阿芳忍不住好奇,他為什么喜歡到處旅行。
楊樹偉說,大陸人和香港人不一樣,大陸人是從一種不會飛的鳥進化來的,所以特別向往自由。
他還做過研究,只有大陸人的腳底板,可以著地,香港人和美國人都不行。阿芳一試,果然如此。
這段,是對《阿飛正傳》里的經(jīng)典臺詞,進行呼應。
九七之前,王家衛(wèi)拍80年代的香港阿飛,形容他們是“腳不能沾地的雀仔,一沾地,就死了?!?/p>
現(xiàn)在,大陸和香港都今時不同往日。
得知阿芳趕著結(jié)婚,楊樹偉會嘲笑她,“蠢人才急著結(jié)婚,沒想到現(xiàn)在香港人這么老土?!?/span>
知道她連香港都沒出過,繼續(xù)笑“你連美國都沒去過,難怪不知道什么是自由?!?/span>
幾句話,將婚姻和自由劃上等號。
阿芳開始意識到自己被婚姻的選擇困住,也被香港的當下困住。
以真假結(jié)婚的交纏,逼出主角對自由的思考,同時帶出陸港兩地身份對調(diào)的隱喻,劇作上的另一層深意,便在于此。
男友Edward,取英國王子愛德華之名,他對阿芳的多年控制,用意不言而喻。
有意思的是,設定Edward還是一名英國留學回來的電影系學生。
家里貼著希區(qū)柯克、雅克·塔蒂、查理·考夫曼的電影海報,蹲坑讀物是大衛(wèi)·波德維爾的《電影詩學》。
而他卻甘愿把自己一輩子困在金都的逼仄里,做三流的婚禮策劃及攝影。
細節(jié)可見港人,甚至是香港電影的內(nèi)卷問題。
就連金都的選址,也有著其特殊性,它的旁邊,是一個能去大陸的中港巴士站。
如果代表著婚姻的金都,不是眼下的出路,離開呢?
有錢就有自由?
準備結(jié)婚的過程中,Edward的媽寶傾向,暴露得更加徹底。
未來婆婆攪和進來指手畫腳,Edward又對她的意見百依百順,完全不考慮阿芳的感受。
再也忍受不了的她,終于同男友爆發(fā)爭吵,控訴自己一直以來的不滿與委屈。
結(jié)果Edward捂起耳朵放聲尖叫,躲在巨嬰的行為里,不愿去面對兩人之間的問題。
再和好,阿芳問Edward,我們是不是會這樣永遠不變?
Edward以擁抱去回應,是啊,我們就像這樣永遠不變。
他只當自己在說甜蜜的承諾,卻看不到懷里阿芳的神色,變得更為暗淡。
愛是一個人的事,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等到結(jié)婚就成了一群人的事。
如果仔細留意海報,會發(fā)現(xiàn)阿芳旁邊的“囍”,其實是由四個“苦”組成。
提前透底了婚姻故事的結(jié)局。
第二天,阿芳走了。
她先去大陸找楊樹偉,而這個說自己要追求自由的男人,已經(jīng)放棄香港綠卡。
女朋友懷了孕,他決定留在福州老家結(jié)婚。
阿芳無法理解,楊樹偉反問——
難道不結(jié)婚就自由了嗎?
糾結(jié)一整部電影,原以為阿芳會找到心底的答案,不過導演留下的開放結(jié)局,并無意提供做人指南。
我們唯一能看到的,無論香港人阿芳還是大陸人楊樹偉,無論他們最終選擇出走或者留下,似乎都注定逃離不了生活造下的困局。
結(jié)尾更是筆鋒一轉(zhuǎn),寫Edward冒雨為阿芳買烏龜。
發(fā)現(xiàn)阿芳離開后,立即聽話地擺好指甲刀,手足無措地四處尋找她。
這個原先可氣的男人,突然變得有些可憐。
阿芳離開他沒有大快人心的感覺,反倒又會產(chǎn)生一絲疑惑,她真的做出最好的選擇了嗎?
未來她要去哪里,誰都沒有答案。
楊樹偉告訴阿芳,有錢就有自由。
阿芳聽完,直接花錢給自己買下昂貴的禮物,體會一把自由的快樂。
其實也沒那么麻煩,當她為自己做出選擇的瞬間,已經(jīng)自由了。
回到電影最初的提問,結(jié)婚?不結(jié)婚?
面對人生的選擇難題,或許我們還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一定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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