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陽

文｜林莉麗

 編輯｜姬政鵬

《刺殺小說家》是一個關于兩個世界的故事。雷佳音飾演的父親為找到失蹤的女兒，接下刺殺小說家的任務。而小說家筆下的奇幻世界，也悄悄影響著現(xiàn)實世界中眾人的命運……

2016年春天，《繡春刀Ⅱ修羅戰(zhàn)場》開拍前的一個月，華策影業(yè)的萬娟給路陽發(fā)去了《刺殺小說家》的小說。三萬字不長，路陽用一個多小時看完隨即和萬娟說：“這小說你別給別人了，我想拍、特別想拍?！?/p>

2018年初，《刺殺小說家》的劇本放到了特效指導徐建面前，徐建同路陽說，“老路你瘋了，你確定要做這樣一個東西嗎？”動作指導也說，從沒想過會是這么瘋狂的一個劇本。之后的日子里，從沒想過到做到、從不相信到相信，他們一道將文字變成了影像。

2018年11月5日，《刺殺小說家》在青島開機。董子健還記得開機儀式上，導演路陽跟大家說：“我們要開始做一部很厲害的電影！”因為是路陽說的，董子健相信并且感動。

今天回顧影片的創(chuàng)作過程，路陽覺得電影最難的，就是種入一個理念。這個理念，也是電影的主題——“只要相信 就能實現(xiàn)”。對劇組而言，是相信中國團隊能在5年內(nèi)完成這樣一部高質量的奇幻、動作、冒險電影；對觀眾而言，是相信兩個世界并從中尋找情感的契合點。

2月12日，《刺殺小說家》正式上映。路陽向記者分享了影片的創(chuàng)作過程。路陽說，電影的創(chuàng)作過程身體力行地驗證著電影的主題，“開始很多人不信，但是最后我們做到了。因為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他們逐漸相信了，只要相信，就能實現(xiàn)！”

 小說

《刺殺小說家》是雙雪濤《飛行家》中的一個短篇。在三萬字的篇幅里，作者建構了現(xiàn)實和小說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并通過人物的不同側面將兩個世界緊密地勾連在一起。從電影改編的角度看，小說視角多、線索豐富、類型空間大，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強戲劇設定也意味著需要通過大量的內(nèi)容填充跨越文本，實現(xiàn)邏輯自洽。

路陽被小說一擊即中，也充分考慮了從小說到電影兩種不同文本間轉化可能面對的困難。“從創(chuàng)作角度來說，改編并不比原創(chuàng)輕松，甚至可能更難。但我實在太被小說打動了，我覺得可以把它拍成一部有趣的電影”。

路陽在小說中看到了“困境下看似無意義的殘破人生所迸發(fā)出的強韌的生命力，且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嘗試以一種“新鮮的、年輕的、有漫畫感的大視效電影”的形式加以呈現(xiàn)。

“我們不去做好萊塢電影的仿制品，我們要做一個中國文化感很強的電影！”

 劇本

路陽對《刺殺小說家》的判斷是無論拍成文藝片還是商業(yè)類型片，都繞不開兩個世界的呈現(xiàn)。要以電影沉浸式的方式呈現(xiàn)兩個世界意味著巨大的時間和資金的投入，因此必須有一個普適化的主題，要足夠商業(yè)和類型，能夠很容易被觀眾看到并形成情感和價值。

“無論是文藝片還是商業(yè)片都要花錢，要呈現(xiàn)飽滿的情緒和力量，我不希望把電影拍虧了，因為拍虧了就意味著沒有很多人看到，我是一個被電影改變的人，希望創(chuàng)作能被觀眾看到并創(chuàng)造情感和價值的電影。我相信電影，相信通過電影能做這樣的事情?！甭逢栒f。

2016年3月路陽第一次看到小說，3 月下旬編劇們開始和原作者探討故事、人物。開始創(chuàng)作前，路陽與雙雪濤有一次長談，求證了許多關于小說的細節(jié)，比如千兵衛(wèi)和久藏名字的來由，機器娃娃阿拉蕾背后的傷感意象……想法得到小說家的驗證，路陽心里也會升起一個個小歡喜。

之后就是漫長的劇本創(chuàng)作期，路陽對國內(nèi)團隊技術的成長有一個大致的判斷，在此基礎上盡量少對劇本創(chuàng)作的限制。“這是一個充滿了奇觀和人物壯闊情感的故事，劇本不能太拘束，否則無法達到讓觀眾相信的效果。”路陽說，創(chuàng)作一定要打開，但也不能無根據(jù)地任性。

劇本階段路陽的另一個堅持是充分考慮觀眾和角色的互動，“要充分考慮觀眾的感受，觀眾要跟人物同步，甚至提前一點點，也不能太多?！?/p>

2017年7月，25000 字左右的精細大綱完成。盡管有了精細的大綱，進入劇本依然很難，很多地方會卡住。路陽分享了一組對比數(shù)據(jù)，“繡春刀”系列劇本篇幅大約在32000字到35000字，《刺少小說家》第一稿劇本是55000字，后來精簡到47000字，在充分考慮電影的呈現(xiàn)方式前提下，加入了許多小說中沒有的場景和情節(jié)。

 演員

劇本確定之后，接下來是籌備建組、敲定主創(chuàng)。按照行業(yè)的慣例，演員的時間越早約越好，但路陽的習慣是劇本不做好就不著急談演員。也許是功不唐捐，談演員這個對很多項目而言最恐怖的工作在《刺殺小說家》的推進過程中卻異常順利。用路陽的話說，“顛覆”了他對談演員這件磨人差事的認識。

《繡春刀Ⅱ修羅戰(zhàn)場》中，雷佳音貢獻了絕妙的表演，路陽當時就跟他約好找機會再合作。后來一起讀《刺殺小說家》劇本的時候，路陽才知道雷佳音當初只看了半部劇本就簽了合同。等兩個人終于一起仔細把劇本讀完，雷佳音長長舒了一口氣：“放心了，是個好劇本！”

同楊冪的交流也非常順利，路陽給楊冪講了一遍故事，楊冪當場表示，“我來，檔期我去跟公司說”。

2018年8月，距離電影開機還有三個月，董子健就開始提前健身訓練，到9月底他的體脂率已經(jīng)降到12%。10月中，接受了動作訓練的“小董”已經(jīng)能以矯健的身手完成各種騰挪翻飛的動作了。

路陽眼中的于和偉是一個精于琢磨微表情的多面手，電影中他使用了體驗派和表現(xiàn)主義兩種不同的表演體系，讓路陽感嘆能請到他是自己的運氣。郭京飛在電影中飾演的是一個古靈精怪的角色，有點像“卷福”在《霍比特人》中飾演的那條龍，每天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化妝，很辛苦且?guī)缀鯖]有露臉的機會，郭京飛輕松應允并出色地完成了角色，“作為導演，我由衷感謝郭京飛作為一個演員在創(chuàng)作上的好奇心和興奮感?！甭逢栒f。

流程

2018 年1月3日，《刺殺小說家》開了第一次主創(chuàng)會，隨即進入了10個月的籌備期。開始籌備前，路陽看了《阿凡達》的制作花絮，得知卡梅隆從劇本、籌備到拍攝前后用了十年，路陽一下子慌了?！皝聿患鞍?！”路陽說，“我開始擔心我們的時間不夠！”

隨著工作的深入，路陽發(fā)現(xiàn)其實有很多經(jīng)驗可以借鑒，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難?！拔覀円龅木褪怯们叭说慕?jīng)驗適配我們的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系?！甭逢栒f。

把4萬多字的劇本變成高效可執(zhí)行的拍攝方案，中間涉及多部門的配合和銜接。比如導演和攝影指導根據(jù)劇本完成文字分鏡、故事版老師根據(jù)文字分鏡畫出故事版；特效部門根據(jù)文字分鏡和故事版制作重要場景的預覽，根據(jù)美術和造型部門的概念圖，創(chuàng)建所有的素材和資產(chǎn)；動作部門設計每場戲的動作方案……據(jù)介紹，《刺殺小說家》的分鏡做了整整四個月、共完成2100個分鏡頭。

路陽舉了一個例子，“分鏡時我要求美術給我每一個場景、每一場戲的方案，因為環(huán)境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可能影響調(diào)度，一扇窗、一個門，花園有多大……當然不可能所有場景一起出，要考慮先后順序，要盤算哪些必須先做，分鏡、預覽、動作、造型……所有部門聯(lián)動，每周開會拉通流程?！甭逢栒f，從開始就預料到這將是一部涉及頻密溝通的電影，因此一早就鎖定國內(nèi)團隊合作。

“我們要整合不同資源、技術、流程和環(huán)節(jié)的公司，讓他們進入一個大的流程中，形成一個有機的鏈條。雖然我們是第一次來做，但是必須是一個可操作的，可以達到我們需要呈現(xiàn)效果的這樣的方案?！甭逢栒f。

據(jù)統(tǒng)計，《刺殺小說家》開拍前10個月的籌備期里，大部分工作人員每天的工作強度都不亞于電影拍攝。劇組在青島拍攝期內(nèi)，也維持著每天14小時到16小時的高負荷運轉。

“我們不是為了規(guī)范流程而拍這樣一部電影，而是要拍這樣的一部電影，必須有這樣一個流程、掌握這樣的手段。”今天回頭看，路陽在認同好萊塢視效大片的技術優(yōu)勢同時，也充分肯定了中國方法和中國流程的價值。“好萊塢有很多大視效電影的經(jīng)驗，我們也不是從零開始，我們有很多方法，關鍵在于如何把碎片拼成完整的拼圖。我們沒法像好萊塢那樣做，我們得拿出中國自己的辦法和流程來，讓觀眾看到不輸于好萊塢的效果，甚至有些地方比它更好?！?/p>

 特效角色

《刺殺小說家》拍攝之前，中國電影人還沒有嘗試過在一部電影中完整地使用動作捕捉、面部捕捉、虛擬拍攝，通過這樣的流程去構建一個非常生動的數(shù)字角色?！洞虤⑿≌f家》中有包含赤發(fā)鬼在內(nèi)的三個特效角色，如何將他們生動地呈現(xiàn)在大銀幕上是劇組必須面對的難題。特效化妝再好，呈現(xiàn)的也是一個真實的人，人和攝影機的比例是一定的， 拍不出巨大生物在大銀幕上那種震撼力。權衡之下，路陽決定構建三個特效角色，用“動作捕捉”加“面部捕捉”的方式去驅動這些角色。

談及片中的赤發(fā)鬼，路陽覺得這是一部有漫畫感的電影，“即使是反派，也不想讓它特別難看。角色前前后后改了幾十版，不斷調(diào)整包括胖瘦，鼻子寬度， 脂肪厚度，肌肉拉伸感，眉頭角度等細節(jié)?！弊罱K實現(xiàn)了一個毛發(fā)、毛孔逼真到有呼吸感的特效角色。

“動作捕捉”花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嘗試在一個攝影棚里全方位安裝了 100 多個攝像頭，演員身上有很多小的跟蹤點，對應在這個環(huán)境里面的坐標，通過攝影機跟蹤采集演員表演的動作數(shù)據(jù)。把所有的數(shù)據(jù)整理好之后，綁定到數(shù)字模型上，依靠動態(tài)數(shù)據(jù)驅動模型，再把模型放到虛擬引擎的環(huán)境里，實現(xiàn)演員在虛擬環(huán)境中的角色表演。

虛擬拍攝就是演員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其他素材都在虛擬環(huán)境中，通過將攝影機投射到虛擬環(huán)境中，實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能完成的場景拍攝。拍攝過程中，攝影師控制攝影機的所有運動、包括鏡頭數(shù)據(jù)都被投射到引擎的環(huán)境中。在虛擬引擎里，攝影師如果需要攝影機以100 倍的速度跑起來，只要改一個參數(shù)就可以實現(xiàn)虛擬世界里的百米移動。

路陽告訴記者，虛擬拍攝相關技術在《金剛川》中郭帆執(zhí)導的部分得到了進一步的應用?！耙驗槠惹械叵氚堰@部電影拍出來，所有過程中的困難都要想辦法克服，積累的一些經(jīng)驗和心得，也希望與同行分享。希望通過不斷拍攝這樣的電影，逐步把中國電影的工業(yè)化流程完善起來，中國電影需要借由這樣的類型作品，快速實現(xiàn)工業(yè)化和市場化?！甭逢栒f。

 道具

“城市里老百姓用生產(chǎn)工具作為武器，可能是打鐵的錘子、割草的鐮刀。所以我們的道具武器是很有蠻荒感的，既跟他們的身份和職業(yè)相關、也要跟整體的美學貼合。”路陽說。

《刺殺小說家》的拍攝過程中，主創(chuàng)們都很喜歡去道具庫房，里面有很多大型陳列架，從戰(zhàn)斧、刀、盔甲、武器到大型的孔雀車，因為做得太棒了，演員們常常愛不釋手，并預約了拍攝后要帶走的道具。

“服裝，道具、兵器、盔甲后期特效，聲音部門還要用到，所以只能先許給演員，用完了再給他們帶走。”路陽說完不忘加一句，“好多都許出去了，到我這估計不剩啥了?！?/p>

 兩個世界

《刺殺小說家》的戲劇張力和看點之一都在于兩個世界的設定，“現(xiàn)實世界跟我們很接近，異世界要有很強烈的質感，兩個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我們想設計一個東方感十足，又很新鮮的世界，選擇了南北朝時期的北魏作為異世界的基底，不斷加入新的元素?！甭逢栒f。

電影在青島和重慶拍攝，電影中的現(xiàn)實世界則以三江市命名?！斑@樣的故事，讓觀眾相信是一個課題，現(xiàn)實世界太實，和意象世界的銜接會很困難，現(xiàn)實部分離地觀眾又會失去連接和帶入的基礎?！甭逢栒f。小說原作的故事發(fā)生地設定在東北，路陽則將片中關寧和路空文的角色分別安置在東北和三江市，“我沒去過重慶，但是第一眼就覺得這是一個適合在重慶講述的故事，也希望在角色的南北差異中尋找某種戲劇性?！?/p>

 中國團隊

采訪中，路陽肯定了好萊塢在大特效電影方面70年的經(jīng)驗，也為中國電影人從《尋龍訣》到《流浪地球》的艱難探索振奮。談到堅持與中國團隊合作的用心，路陽說，“電影的制作過程中，我們會不斷提出新需求，開發(fā)新應用。如果是國外團隊來做的話，下一次拍攝可能意味著再次平地起樓，所以我特別希望通過一個個項目帶動國內(nèi)團隊成長，從各個角度追趕世界先進電影工業(yè)的步伐。”

路陽堅持與中國團隊合作的一個理由是，這是一部技術流程十分復雜且時間非常有限的電影，必須通過高效的溝通保證效果。“好萊塢并不了解我們，我們可以拍出中國的故事。”路陽說。

 時間

“繡春刀”系列兩部電影，每一部的制作周期都在三年左右。《刺殺小說家》按計劃做了5年。談到電影的創(chuàng)作周期和導演的藝術生命，路陽說之后會越拍越快，可能會再拍8部到12部電影。未來依然會關注個體信念感的主題，這也是他從《繡春刀》到《刺殺小說家》一直探討的。路陽成長期內(nèi)有幾部重要的電影讓他自信是一個被電影改變的人，“相信人、人類的溫度”。

“之前看《MAD MAX》，那部電影太酷了,導演和攝影師加起來快160 歲了。我希望到我 80 歲甚至更老的時候，也能拍出這樣的電影，那是我追求的?！甭逢栒f。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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