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刺殺小說家》:雙重空間的多維闡釋
賀歲檔國產電影大戰(zhàn)硝煙四起,其中路陽執(zhí)導的《刺殺小說家》憑借前期宣傳營造的話題性取得了不錯的市場回報,而影片上映后口碑出現了兩極分化?!洞虤⑿≌f家》的世界設定和戲劇沖突均立足于雙重空間這一核心概念,并從文學性、電影性和哲學性等多個維度進行闡釋,具有獨樹一幟的風格特征。
首先是文學改編層面。電影《刺殺小說家》改編自雙雪濤短篇小說集《飛行家》中的同名短篇小說,該小說集的作品之間存在現實隱喻關聯(lián),主題嚴肅,地域標簽和時代特征均比較明確。電影改編消解了文學作品中幽暗晦澀的意象,以現實中尋親和幻想中復仇兩條故事線搭建出鮮明的雙重敘事空間,并分別以父親關寧和小說家路空文兩位主角的差異化主觀視角進行呈現,具有典型的結構主義特征。雙重空間的設置將現實世界中人物意識層面的所指進行超現實變形,成為帶有符號特征的能指,從而實現角色與自我內心的對話。片中李沐與赤發(fā)鬼、關寧與紅甲武士、兩個小橘子、兩個空文的對應關系都是如此,影片利用這種意指關系設置懸念、推進敘事,觀眾也因此更好地了解人物和故事邏輯。
作為一部類型色彩鮮明的電影,《刺殺小說家》的商業(yè)意圖明顯,但影片整體節(jié)奏把握和時間軸線并不符合類型電影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影片在前90分鐘內沒有按照任務出現、矛盾轉折和關鍵性事件進行明確的段落切分,敘事線也比較凌亂,導致觀眾心理期待多次落空,只有最后30分鐘的營救高潮基本能夠做到滿足觀眾期待,實現情緒共鳴。這也導致影片出現前四分之三冗長拖沓而結局高速推進的問題。兩位青年女性角色的改編添加,同樣與敘事關系不大,而是出于商業(yè)考量??梢哉f影片在文學改編和類型雜糅的比重上出現了一定的失衡。因此,借由雙重空間的視效呈現,才能基本完成對這種失衡的補充。
在電影語言和技術層面,《刺殺小說家》是春節(jié)檔唯一一部IMAX 3D真人電影,影片動作捕捉拍攝場地約為800平米,紅外捕捉頭多達120個,其后期制作難度和技術成本遠大于同檔期其他影片。視效團隊Morevfx將動作捕捉、面部捕捉,以及虛擬角色、虛擬拍攝等技術融于一體,這是國內影片團隊獨立承擔這些工作的首次嘗試,也造就了該片最大的賣點,即雙重空間的視覺呈現。概括而言,本片通過符號化和游戲化的視覺造型特征共同打造現實世界與小說世界的雙重空間,并最終實現娛樂訴求。
在影片的符號化創(chuàng)作方面,主要通過東方文化凸顯小說空間的超現實神秘主義氛圍,其中既包括原著作品中廟宇孤城、雕塑神魔、鐵甲軍團的主體設計,也出現了如百鬼夜行、狐貍神隱、霓虹符咒等具有現代感和異域文化色彩的視覺形象。此外,影片抹去了原著中的地域特征,不僅利用數字技術還原了小說中的超現實空間,也將片中的現實空間改在重慶拍攝。與原著中的沈陽相比,重慶的山城地勢更便于在單鏡頭內塑造畫面層次感;城市本身建筑街道帶有很強的賽博空間屬性,無論是摩天大樓和棚戶區(qū),還是全息會場與老舊圖書館的對比關系,都使片中的現實空間帶有一些超自然的寓言意味,為電影的去邏輯化敘事奠定了基礎。
除了角色造型和動作設計的全面數字化之外,《刺殺小說家》的游戲化思維還通過癲狂的娛樂訴求來體現。片中的喜劇橋段透露出去邏輯化的荒誕性,例如現實空間中關寧僅靠扔石頭完成強力攻擊、利用橡膠手套和木地板反殺殺手;小說空間中獨眼鎧甲被空文控制自殘等段落都是如此。其中,紅甲武士與赤發(fā)鬼的纏斗場景是影片將荒誕喜劇和癲狂娛樂發(fā)揮至極的段落,加特林機槍、代表月亮消滅你、人間大炮等動漫梗引發(fā)的集體記憶為觀眾提供了極高的情緒價值和娛樂滿足感。與路陽導演的前作《盲人電影院》《繡春刀》系列相比,本片選擇貫徹娛樂的價值取向消解原著中的深刻內涵,也是導演創(chuàng)作序列中的轉向。
最后,《刺殺小說家》對于雙重空間的闡釋雖然在文學性和電影性兩個維度上都以產業(yè)價值作為主要實踐目標,但這一核心命題仍然有其哲學意義,以及由此產生的對于人生的思考。
小說引導和改變現實這一設計體現出電影創(chuàng)作者與劇中角色共同存在身份焦慮,而通過文字和意念構建出新的平行宇宙,以平行宇宙修正現實無疑是對現實缺失的最好補償。空文在現實中軟弱,但在小說中控制獨眼鎧甲并成功擊殺赤發(fā)鬼;關寧在現實中尋女無望,但小說中紅甲武士成功解救小橘子,這是最典型的兩組映射關系?!洞虤⑿≌f家》正是通過平行宇宙的設定,將電影創(chuàng)作者、劇中角色,乃至觀眾進行雙重空間上的心理縫合與共情,更以荒誕的娛樂方式實現對于現實的救贖,雙重空間則是實現救贖行為的鑰匙。
縱觀導演路陽的作品,人物內心基本都存在現實空間與心理空間的對比設置,其本人也多次強調空間對于故事而言是特定設置,只有在特定空間中,故事推進才具有吸引力。現實的殘酷和功利,使那些不愿意屈服于現實的人體現出獨有的理想主義浪漫情懷,也許這正是電影的魅力所在。(作者: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