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電影咖們來說，“下凡”是個技術活。

作者 | 星暉 六一

編輯 | 園長

多年前章子怡聲名鵲起之際，誘人的邀約找上門來。導演張藝謀曾鄭重提醒她愛惜羽毛，永遠不要去演電視劇。

二十多年過去，新晉小花劉浩存出道時，張藝謀的說辭變了。時代已然不同，他說電視劇只要劇本好，也可以接。

有的謀女郎已在電影電視間游走多年，譬如周冬雨。憑借電影《七月與安生》《少年的你》接連摘得大獎后，周冬雨成為新生代女演員的領跑者之一。但在電視劇的另一套規(guī)則下，她走得卻沒那么順。

6月17日，由周冬雨擔任女主角的仙俠言情劇《千古玦塵》開播，爭議聲四起。早在預告片發(fā)布時，她就曾因扮相遭到網(wǎng)友質疑。古裝偶像劇的戰(zhàn)場上，“三金影后”之名非但不是擋箭牌，反倒會招來更多譏誚的目光。

時過境遷，謀女郎們勾連起一出電影咖“下凡”記。章子怡試水大女主劇，首作《上陽賦》在喧囂中收官；甚至連張藝謀自己也玩起跨界，即將為電視劇《主角》執(zhí)導筒。

橫亙在電影與電視之間的隔閡似乎不復存在，“鄙視鏈”真被打破了嗎？

被選召的古裝偶像劇

《千古玦塵》開播后，周冬雨站在了風口浪尖。很難用“下凡”概括這次嘗試，畢竟她已在此間耕耘多年。從《麻雀》到《幕后之王》，周冬雨在拍電影的間隙接了不少電視劇，卻始終沒能摘掉“電影咖”的標簽。

新劇開播，許多網(wǎng)友打出差評，用“回去拍電影吧”來挖苦周冬雨的扮相與演技?！半娪翱в忠淮蜗路彩　?，這幾乎成了《千古玦塵》目前最大的話題爆點。

《千古玦塵》海報

周冬雨不是第一個面臨如此爭議的電影演員。今年年初，章子怡主演的首部電視劇《上陽賦》也曾掀起輿論風暴，甚至引發(fā)了一場對演員“少女感”的大討論。無獨有偶，周迅主演的《如懿傳》開播之初，許多觀眾對她的少女扮相提出過質疑?！跋路病贝筌姾坪剖幨?，湯唯出演《大明風華》，陳坤接拍《天盛長歌》，叫衰的聲音如影隨形。

對于有一定行業(yè)地位的電影咖來說，來自電視劇市場的誘惑從未停止。頭部劇集項目不僅意味著可觀的賬面片酬，還伴隨不容忽視的隱形紅利。電視劇的播出周期往往長于電影，能為演員提供更多曝光量，進而有利于提升“國民度”。平臺選擇電影演員則能收獲更大討論度，集中行業(yè)資源向破圈爆款的目標進發(fā)，看上去兩全其美。

不過有的人能平穩(wěn)落地，有的人卻摔得鼻青臉腫。劇集類型對“下凡”成敗的影響極大。秦昊等演員在電視劇中成功轉身，一方面得益于扎實的表演功底，另一方面是因為懸疑本身具有題材優(yōu)勢。相較于古裝言情劇來說，懸疑劇的風格、手法都與電影更接近，落在觀眾眼中就是更小的“違和感”。

演員其實并不糊涂，周冬雨過去接受采訪時，曾坦言自己拒絕了某部大型古裝劇的邀約，因為她說自己演不了那樣的世紀美人。但如今周冬雨還是硬著頭皮上了，根據(jù)《千古玦塵》的故事設定，她是傾國傾城的三界“真神”，果不其然飽受非議。

目前看來，電影咖“下凡”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固有模式，劇集類型集中在古裝大IP劇?！肚Ч奴i塵》改編自女頻仙俠小說《上古》，早在立項之初，看了劇情梗概的觀眾就忍不住發(fā)問：怎么又是三生三世？

豆瓣網(wǎng)友發(fā)帖評價《千古玦塵》

雖然觀眾常常抱怨看膩了古偶劇，但數(shù)據(jù)表現(xiàn)恰恰相反?！兜滤?020-2021年電視劇市場分析報告》顯示，不同年齡段的觀眾對于古偶劇的興趣有一致性，這是該品類頻出爆款的重大原因。

十余年間，正是一部又一部古偶劇奠定了85花們的江湖地位。這就解釋了為什么愛優(yōu)騰持續(xù)不斷地開發(fā)古裝言情IP，并把頭部的演員和資源盡數(shù)投入其中。演員無法拒絕古偶的巨大紅利，平臺不愿放棄成功公式。只是無人知曉，下一個《仙劍3》《花千骨》什么時候會到來。

騰訊視頻的電視劇項目

除開類型限制，電影咖“下凡”還面臨著紛繁復雜的現(xiàn)實問題。相比承載更多藝術訴求的電影，電視劇需要考慮更廣大的受眾群體。一部電影通常在120分鐘以內，而這僅僅是電視劇前三集的時長。多樣化的娛樂方式正在占據(jù)人們的注意力，所以一部劇的開篇是否足夠精彩，往往能直接定生死。

對于頭部劇集項目，由于大咖加盟，制作團隊會有更大野心。陳坤、倪妮和一批老戲骨合作的《天盛長歌》，就有意提高權謀劇情的比重，以緩慢的節(jié)奏、昏暗的布景去表現(xiàn)人物的運籌帷幄、明爭暗斗，結果卻在開頭就勸退了一大批觀眾，導致收視率不如人意。

不僅如此，電影咖下凡作品評分偏低已是常態(tài)。觀眾的預期值因為演員被抬高，更容易產(chǎn)生失望感。倪妮、張震主演的《宸汐緣》開播時豆瓣評分僅為5.5分，但在完結許久后的今天，其豆瓣評分已上漲至8.3分。只可惜好口碑來得太遲，沒能兌換成足夠的商業(yè)成績。

被限制的女性電影咖

女性電影咖向電視劇的嘗試，相較于男性總是受到更多關注。周迅、章子怡、周冬雨、湯唯等電影咖的“下凡”明顯帶來了更熱烈的討論，這或許與女性觀眾主導電視劇市場有關。

同樣是古裝劇，章子怡、周冬雨扮演的仍然是本土父權社會的大女主形象。即使大女主一步一步蛻變?yōu)閺姶蟮呐?上神，過程中仍難以擺脫對男性角色的依附。

事實上，盡管已經(jīng)積累了不少行業(yè)資源，但擺在女性電影演員面前的機會依舊充滿局限。中年女性困境再度顯現(xiàn)，資深女演員的真實年齡越發(fā)偏離需求，所以她們不得不竭力“裝嫩”，因為故事總是在寫年輕貌美的女孩。

《德塔文2020-2021年電視劇市場分析報道》指出，2020年首輪劇主要出鏡藝人中的男演員數(shù)量遠超女性，除了90后及更年輕的市場需要更多的女性演員，85后及之前的市場都是男演員需求更多。

目前女演員在正劇中扮演的角色絕大多數(shù)是花瓶、綠葉或是犧牲者的形象，例如今年以來備受好評的《覺醒年代》《山海情》等獻禮劇。雖然不可否認有水花這樣令觀眾動容和心碎的女性角色，但總體而言，女性角色戲份較少且較為臉譜化，發(fā)揮空間較為局限。

對比美國的電視劇行業(yè)，前段時間熱度頗高的《東城夢魘》是凱特·溫斯萊特近年來第一次涉足電視劇，她在電影圈深耕多年。凱特在劇中扮演的梅爾是一位美國鐵銹小鎮(zhèn)中的中年女性。她雖然掙扎于曾經(jīng)的悲劇和生活瑣事，但對工作有著極強的責任感，也不怯于表達女性欲望。

電視劇《東城夢魘》畫面

凱特·溫斯萊特戲外已經(jīng)46歲了，同樣的還有47歲的艾米·亞當斯、52歲的凱特·布蘭切特、54歲的妮可·基德曼……她們都能以中年女演員的身份在精品電視劇中扮演適合自己的、具有復雜特質的女性主角。

國內“下凡”的女性電影演員則陷入兩難境地。一方面，以她們的資歷，自然不會甘愿只做配角。另一方面，她們又面臨著激烈的同行競爭，競爭來自于在電視劇行業(yè)扎根已久、觀眾熟悉的電視劇演員，以及無窮無盡的年輕面孔。

如趙麗穎、孫儷等觀眾緣好的頭部電視劇女演員，以及楊紫、譚松韻、趙露思等90后小花，都在電視劇領域各有主場。而女性電影演員“下凡”的第一步嘗試，往往只能是古偶“大女主”，然而老套形象已經(jīng)失去了女性觀眾的喜愛和向往。

被動搖的影視鄙視鏈

影視行業(yè)向來存在一條不明說但無處不在的鄙視鏈條，即由于藝術形式的不同，電影總體上比電視劇“高貴”。

但在80、90年代中國本土改編四大名著時，考究的劇本改編、戲曲演員的沿用、精致服化道的設置無一不透露出精英文化的旨趣，制作質量極高。

電視劇《紅樓夢》畫面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入局電視劇制作領域并擁有更大話語權，S+、S級的項目意味著電視劇也能擁有電影級別的高投入。但在精英話語退卻、消費主義盛行的雙重影響下，本土電視劇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軟化、娛樂化趨勢。

騰訊視頻2021年的S+自制劇中有不少古偶和甜寵劇，大多改編于熱門網(wǎng)文IP。目前已經(jīng)播出的《有翡》《長歌行》《千古玦塵》，雖然擁有大牌卡司陣容，但大多在口碑上受挫。此外，愛奇藝S級項目（等同于騰訊的S+）《塵緣》由Angelababy、馬天宇主演，優(yōu)酷制作的《馭鮫記》由迪麗熱巴、任嘉倫主演，它們都改編自大熱的仙俠IP。

雖然成色難測，但許多電視劇的制作班底其實并不輸給電影。

就豆瓣僅5.7分、讓章子怡背負罵名的《上陽賦》而言，導演候詠（《茉莉花開》《臥薪嘗膽》）、攝影Philippe LeSourd（法國攝影大師，《一代宗師》）、作曲梅林茂（日本頂級配樂大師，《十面埋伏》）、造型張叔平（金馬最佳造型，《2046》）、葉錦添（奧斯卡最佳藝術設計，《夜宴》）、美術韓忠（金雞最佳美術獎，《羅曼蒂克消亡史》）構成了令人驚嘆的制作團隊，卻仍無法拯救拉胯的劇本和角色。

我們是否可以想象另一種可能性？電視劇是否可以不再注水，如同電影一般制作得小而精呢？以愛奇藝迷霧劇場為代表的懸疑網(wǎng)劇似乎給出了一種回答。出色的改編、電影式的攝影剪輯，加上精湛的表演，最終制作出反映社會現(xiàn)實、引發(fā)大眾共鳴的精良劇集。愛奇藝的《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騰訊視頻的《摩天大樓》、優(yōu)酷的《長安十二時辰》等作品的成功，都表明了這一模式的可行性。

電影導演們也在“下凡”，他們選擇與資本雄厚的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合作，發(fā)掘電視劇行業(yè)蘊藏的機遇。王家衛(wèi)執(zhí)導的《繁花》是騰訊的S+項目、馮小剛執(zhí)導的《北轍南轅》則是愛奇藝今年力推的頭部項目。

電視劇《繁花》海報

在劇本選擇上，大導們無一例外放棄了炙手可熱的網(wǎng)文幻想IP，而是選擇了嚴肅文學、現(xiàn)實主義作品?！斗被ā返膭”臼巧虾Ｗ骷医鹩畛蔚耐≌f，《北轍南轅》的劇本是由擅長現(xiàn)實主義體裁的編劇陳枰創(chuàng)作，她曾操刀《激情燃燒的歲月》。據(jù)報道，張藝謀將執(zhí)導的電視劇叫做《主角》，劇本改編自陳彥獲茅盾文學獎的同名小說。

足夠的資本和資源，意味著優(yōu)秀的制作班底和不再急促的制作周期。大導+靠譜劇本+調教演員的能力，電影導演“下凡”或許會帶來不一般的戰(zhàn)果。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形式，好內容永遠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