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駱白蔻
今年年初,《你好,李煥英》在春節(jié)檔熱映時,法國電影《小媽媽》也開啟了在柏林電影節(jié)的旅程。
兩部影片,一中一法,文化背景和電影類型各不相同,卻圍繞極其相似的敘事結構展開——女兒和年輕的母親結為好友。
比起導演賈玲的濃密情感,瑟琳·席安瑪(代表作《燃燒女子的肖像》)的故事帶著“沖而不薄,淡而有味”的意趣。
電影開篇,8歲女孩奈莉和父母親一起回到外婆生前的舊宅整理舊物。外婆大半輩子都被腿疾困擾,死亡對她而言如同解脫,但卻讓媽媽悲傷欲絕。
陷入憂郁的媽媽猶如機械行尸,對周遭的事物都失去了興趣,并在某一日離開了父女倆外出散心。
小小的奈莉無法走入媽媽的悲傷世界,無人陪伴她,無人愛撫她,她只能偷偷察言觀色大人的情緒,自己和自己玩兒。
奈莉在森林里尋找媽媽幼年時搭建的樹屋時,偶然遇見了一個正在DIY樹屋的同齡女孩。兩人很快結為玩伴,奈莉還去了新朋友家拜訪。
但很快,她就發(fā)現了不對勁:新朋友瑪麗安和媽媽的名字一模一樣,瑪麗安家和外婆老宅的結構外貌一模一樣,瑪麗安的媽媽腿腳不便。
奈莉嚇得當即跑回了老宅,但因為孤獨和好奇,次日又找瑪麗安一同玩耍。她幾乎可以確定:瑪麗安就是她母親小時候。
母女身份的點破并沒有影響兩個女孩的友情,她們安之若素地做著所有孩童喜歡的活動:吃熱可可、做烘焙點心、搭建樹屋、玩皮劃艇、去對方家玩耍小憩……
她們的友誼得到了雙方長輩的認可,奈莉的父親會和她們一起談心,瑪麗安的母親(奈莉的外婆)會為她們做飯,一切都其樂融融。
但終有分別的一日,瑪麗安面臨著一場小手術,奈莉也會離開舊宅。她們都清楚,離別以后不會重逢,但會以另一種身份再見。
在打通女兒與年輕母親的聯系時,《小媽媽》和《你好,李煥英》所代表的國內影視劇采取了兩種不同形式。
無論是港劇《巴不得爸爸》、電影《乘風破浪》《你好,李煥英》、劇集《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代際間的溝通都帶有一些穿越色彩。它們會用做夢或魂穿的方式解讀代價溝通的合理性。
解釋得清晰明了誠然是該類國產劇的特色,因為我們比較追求敘事的合理性,希望能看到合情合理的解釋。
《小媽媽》卻符合歐洲電影一貫的曖昧性原則,沒有穿越,不談夢境,只是簡單地讓女兒和孩童時期的母親相遇,留下大片可自行解讀的空間。
《小媽媽》也沒有通過懷舊的物件來勾起大家的集體記憶,強調子輩前往的時代是過去的某一個時空剖面。
影片樸實無華地交待了奈莉和瑪麗安的見面,也模糊了確切的時空感。兩個女孩穿著相似的毛衣、住著相似的房子,看起來處于同一時代。她們快樂地穿梭在兩戶人家中,似是完全不知這棟房子是在過去還是現在。
為何會出現平行時空?時空的交界處在哪兒?生活如何復原成以往模樣?這些都不是《小媽媽》的探討重點。
連瑪麗安得知奈莉是她未來的女兒時,都沒有展現出半點驚訝。虛幻與真實的時空水乳交融,對于劇中人而言也如呼吸般自如。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西班牙大師紹拉的作品《飼養(yǎng)烏鴉》小女孩的視角也貫穿全片。她可以看到死去的母親人生的不同階段,母親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在舊宅周圍逡巡,而女孩始終泰然自若。
《小媽媽》和《你好,李煥英》的最大共同點便是影片中流淌的情緒,前者含蓄,后者外露,但均能激發(fā)觀眾心底深處的共鳴。
《小媽媽》強調的是祖孫三代的關系:外婆-媽媽瑪麗安-女兒奈莉。因為時空的扭曲,奈莉有幸遇見了和自己同歲的媽媽以及和媽媽同歲的外婆,開始重新嘗試理解母親的憂郁。
媽媽不是生而為母,她也擁有過被喚作瑪麗安的青澀時光?,旣惏驳某砷L既有歡愉,也有荊棘,瑪麗安媽媽患有腿疾,且她也受到遺傳基因的影響,需要及時做手術。
瑪麗安對她說,“你不是我悲傷的根源?!蹦卫蛞裁靼琢送馄艑寢尩囊饬x,她的早逝無疑是一大打擊。媽媽并非因為自己不聽話而不快,而是始終無法從悲傷情緒中走出。
瑟琳·席安瑪在《燃燒女子的肖像》中就嶄露了拍攝女性的靈性,在她御用攝影師的鏡頭中,兩名女性翩躚若蝶、相依相生。
《小媽媽》中,她把鏡頭對準了兩名孩童。雖然她們沒有嫻熟的表演經驗,但被捕捉到的青澀恰好符合人物狀態(tài)。
兩個女孩搖搖晃晃地分立于畫面兩端,處于分庭抗禮的狀態(tài)。一瞬間的走神,觀眾就會很難分辨到底誰是小媽媽。
找兩個容貌相似的女孩,大概也是席安瑪的意圖所在。她們彼此依靠、玩耍嬉戲,脫離了媽媽或女兒的外殼。
席安瑪擅長的女性主義觸覺在影片中展現得淋漓盡致,這是她私人的故事與情感。
在接受《好萊塢報道》的采訪時,她講到:
“你可以用幾種非常不同的方式來講述這個故事。你可以做一個小爸爸——一個小男孩遇見他年輕的爸爸,這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但是這部電影里有很多我小時候的個人經歷和感受。這往往是非常私人的。在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中,我也想了很多關于電影界女性先驅們的事情。我想我有和他們一樣的工具。”
而《小媽媽》的成功之處在于:它超越了種族、國別,純粹以世界共通的情感打動人心。
當觀眾看到奈莉和瑪麗安握手言別時會感到難過,因為我們聯想到了自己操勞半生的母親,會因為無法見證她的青春而黯然神傷,會因為她漸長的白發(fā)而恍然若失。
好在還有電影,電影是時光旅行的交通工具,讓我們可以一次次與數年前的母親不期而會、撫掌共樂。
捕捉生命中難遇的美好時刻,這大概就是電影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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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是由策劃人譚飛,劇評人李星文,編劇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發(fā)起的影視文化行業(yè)第一垂直獨立視頻表達平臺。歡迎有個性、有觀點的導演、制片人、編劇、演員、經紀人、評論人、出品人等前來發(fā)聲,或脫口秀,或對話,觀點不需一致,但求發(fā)自內心?!罢f” 責自負,拳拳真誠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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