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看最不想寫的一篇稿子。
自打周初聽聞達叔進醫(yī)院的消息后，就焦急等待，希望聽到真正的好消息。
甚至當我們微博同事發(fā)布達叔彌留之際這樣的消息時，都不敢相信，跑去證實。
但最終噩耗還是傳來了。
一度當?shù)弥_叔身患肝癌，打著嗎啡的時候，理智就告訴我，這次也許是真的，一路走好。
但從小看到大的情感，真的希望他能挺過這次，哪怕以后不演戲。
不過天不遂人愿。
阿看今天就為大家講講達叔的故事，不是黃金綠葉，不是周星馳的搭檔，是演員吳孟達先生的故事。
01
1951年，吳孟達出生于福建廈門，7歲那年，他跟著家人到香港打拼。
初到香港，日子過得十分拮據(jù)，一家七口只能擠在十幾平的小房間里生活，睡地板成了家常便飯。
吳孟達在家里沒地方待，只能在外面消磨時間，看電影是最好的選擇，也是他童年的唯一愛好。
但當時家境貧寒，電影票對他來說是奢侈的東西。
他只能一次次冒著被抓的風險，在電影開播前跟著人流混進去。
來之不易的觀影機會讓他格外珍惜，每次看完都無數(shù)次模仿電影角色。
這時，他萌生了當演員的想法。
說起想當演員的原因，吳孟達在《康熙來了》透露，當時只是“貪慕虛榮”。
“那時候愛看電影，覺得明星都很風光啊，希望自己也能那樣?！?/strong>
02
1973年，還是愣頭青的吳孟達，報考了第三期香港無線電視藝員培訓班。
入選前有三輪面試。
第一輪是讀報紙新聞，考的是念臺詞的功底，對自信的吳孟達來說，毫無難度。
第二輪是表演默劇，考驗舞臺表現(xiàn)能力，吳孟達自小喜歡模仿，這一輪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第三輪是才藝表演，吳孟達選擇了唱，唱的是粵劇《禪院鐘聲》。
結果第一句剛唱完就被考官叫停了，讓他回家等通知。
回家后的吳孟達心情低落，以為沒戲了。
接到錄取結果的他喜出望外，心想終于有了成為演員的機會。
這一期中，周潤發(fā)、鄭少秋、林嶺東、盧海鵬都是他的同班同學。
第三期香港無線電視藝員培訓班合照
03
吳孟達在班上成績名列前茅，還是副班長，絕對是三好學生一般的存在。
周潤發(fā)當時卻是個學渣，成績常常吊車尾。
但成績并不妨礙兩人成為好友。
據(jù)吳孟達回憶：
“當時周潤發(fā)住在香港島，那個年代沒有海底隧道，晚上過了12點就回不了家了，他就時常在我家睡覺，幾乎每天都在一塊?！?/strong>
有時連住好幾天，沒有換洗衣物，吳孟達還會把自己新買的內褲借給他。
吳孟達最終以第5名的好成績從培訓班畢業(yè)，周潤發(fā)則剛剛及格。
同批學員中，畢業(yè)的只有22人，和TVB簽約的更是只有7人，吳孟達和周潤發(fā)就在其中。
04
吳孟達的父親是個很傳統(tǒng)的人，希望吳孟達能繼承自己家業(yè)。
正值叛逆期的吳孟達并不想墨守成規(guī)。
吳孟達瞞著父親，假裝說去上夜校，實則偷偷跑去練習表演。
但紙包不住火，終究還是敗露了，他在一個劇中的龍?zhí)捉巧『迷陲堊郎媳桓赣H看見。
父親當場就大發(fā)雷霆：
“電影圈最不好，你不好好念書，竟然跑去當戲子?！?/strong>
演員在父親看來是戲子，屬于下九流，根本登不上臺面。
吳孟達面對父親的訓斥，嚇得手心冒汗，但依然小聲擠出一句：
“我喜歡電影?！?/strong>
父親也無可奈何，只能放任他胡鬧了。
05
剛剛出道時，吳孟達只能演龍?zhí)?/strong>角色。
據(jù)吳孟達回憶，當時在片場，大明星在前面演十幾二十分鐘，龍?zhí)拙驮诤竺娴取?/p>
時間一到，龍?zhí)遵R上沖出去喊一句臺詞：“稟告大人，夫人病倒了?！?/p>
稍有差池，攝影師就要罵人：“訓練班的同學嗎？畢業(yè)沒了？再回去訓練吧！”
連掃地的阿姨都要兇他們：“把腳拿開。”
一開始還有一些小角色，慢慢地只能在片場扛道具、給燈光師打下手，等有需要再去臨時客串。
到最后甚至被告知“沒戲給你演了?！?/strong>
06
1979年，跑了三年龍?zhí)椎膮敲线_迎來了人生轉折點。
吳孟達幸運地得到了《楚留香傳奇》的“胡鐵花”這個角色。
這部電視劇當時火遍港臺，創(chuàng)造了77%的收視率。
每周播出時段，街上忽然就變得冷清了，計程車都不開了。
吳孟達也因為這部劇，從默默無聞的龍?zhí)滓卉S成為當紅大明星。
他在做客《十三邀》時回憶：
“我在很火的時候， 跟后來很火的周杰倫沒分別。”
當時媒體對《楚留香傳奇》風靡程度的報道
劇中“胡鐵花”這個角色，愛喝酒，愛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儼然一副浪子形象。
吳孟達將戲中的角色帶到了生活中，到處有美女投懷送抱，到哪都在賭錢喝酒,甚至為了應酬把很多戲都鴿了。
吳孟達逐漸迷失在了紙醉金迷中。
07
1980年，吳孟達迷上賭博。
身邊一眾好友勸他不要被成功沖昏頭腦，一定要戒賭，吳孟達并沒有聽進去。
直到銀行宣布他破產，才知道自己已欠下了30萬港幣賭債。
工作也在一夜之間丟了，TVB宣布將他雪藏。
吳孟達在這一年陷入了人生谷底。
他拋棄面子，向身邊的朋友借錢，但問了一圈也沒人理他。
吳孟達給杜琪峰打電話，還沒能他開口，杜琪峰破口大罵：
“吳孟達，你爛泥啊，你爛泥扶不上墻?！?/strong>
08
周潤發(fā)當時剛憑《上海灘》大紅大紫，一躍而起，成為“TVB一哥”，吳孟達將最后希望寄托到了發(fā)哥身上。
不料曾同穿一條內褲的發(fā)哥，只回了一句“你自己解決。”
這五個字仿佛當頭一棒，讓吳孟達心灰意冷。
正在氣頭上的吳孟達當即宣布，與周潤發(fā)老死不相往來。
到了晚年，吳孟達回憶起那個時候，才幡然悔悟周潤發(fā)的用心良苦。
直言感謝周潤發(fā)當年的“見死不救”，才讓他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09
周潤發(fā)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沒了，幾家高利貸紛紛找上門。
吳孟達想到了自殺。
當時他住香港仔，家后面剛好有個水塘。
不會游泳的他，多少個深夜在水塘邊徘徊，想就此一了百了算了。
但最終沒有邁出最后一步的勇氣，想給自己最后的機會。
10
走投無路的吳孟達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一次性約了六個高利貸大佬出來，跟他們坐下來喝茶，談。
“我現(xiàn)在死路一條，還不起高利貸，你們要怎么樣，要不現(xiàn)在把我干掉吧?！?/strong>
吳孟達原以為，這個時候槍估計就要頂上腦門了。
事情卻有了轉機，幾個大佬憑著交情選擇了相信吳孟達。
一通“我們也是做生意”的抱怨后，放了吳孟達一條生路。
11
“起死回生”的吳孟達決定痛定思痛。
于是，在從1981到1984四年時間里，吳孟達都沒有拿到過什么重要角色。
那些日子，吳孟達開始重新思考表演這件事。
就像[喜劇之王]的尹天仇一樣，吳孟達也曾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和琢磨《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角色的誕生》《演技六講》......都在他的演技提升必看書單里。
除此之外，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去小劇場實踐表演。
剩下的時間，還要看影史經典的老片子里，人家怎么演戲。
這其中，陳凱歌的[黃土地]，吳孟達看了不下100遍。
12
1981年，吳孟達參演了周潤發(fā)主演的電影[執(zhí)法者]。
雖然只是一個小配角，但吳孟達很珍惜，用盡了全力去演。
這時候，吳孟達還不知道，自己能得來這個角色，全靠周潤發(fā)從中幫忙拉了關系。
他只是還記掛著這家伙當時居然不肯借自己錢。
周潤發(fā)倒是很看好他，片場相遇，也會拍拍他的肩膀說：“不錯，很爭氣。”
吳孟達的臭臉也就擺不下去了。
后來他才從導演嘴里知道真相。于是終于理解了周潤發(fā)的良苦用心，兩人也終于握手言和。
13
“浪子回頭、改過自新”的吳孟達在積淀四年之后，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機會。
這就是電視劇《新扎師兄》。
這部劇可謂擁有“神仙”陣容：梁朝偉、劉青云、張曼玉、劉嘉玲等等。
吳孟達在一眾俊男美女中，外形不出色，戲份也不夠多，只能依靠夠努力。
一個只有兩頁紙臺詞的教官角色，吳孟達硬是看了不下兩百遍。
用他的話來說：“我要演出那種嘴巴上在罵你，眼神卻是疼你的感覺?！?/strong>
換句話說，富有層次感。
高標準、嚴要求之下，他成功了。他終于靠這部劇重新得到了大眾認可。
“吳孟達不再是爛泥了?！?/strong>
從此，他終于不用再擔心沒角色可演。他演藝生涯的黃金時代也隨之到來。
14
1989年，吳孟達遇見了周星馳。
他們一起合作了電視劇《蓋世豪俠》和《他來自江湖》，默契十足。
導演吳思遠眼光毒辣，找到還沒有名氣的兩個人搭檔演[賭圣]，不想打破了當時港片最高票房紀錄。
15
吳孟達的事業(yè)運紅火起來了。
他參演了和[賭圣]同年的電影[天若有情]。
導演杜琪峰告訴他，他的角色太保“就是一條狗”。
人前搖晃，人后亂叫，靠精神勝利法茍延殘喘。
他將低谷期的心酸融入角色，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只可惜這竟成為他此生唯一獲得的獎項。
16
自[賭圣]之后的十余年，吳孟達與周星馳接連合作了[逃學威龍]、[鹿鼎記]、[武狀元蘇乞兒]等多部作品。
作為銀幕上的黃金搭檔，兩個人紅得徹徹底底。
17
觀眾管他們的電影叫“無厘頭”。
有段時間兩個人經常跑到年輕人晚上拍拖的地方，裝作同性情侶偷聽別人講話。
聊得很嗨的年輕人，講話互相不搭調，突然一個點就能樂。
這就是“無厘頭”的開始。
18
在和周星馳合作的系列作品中，吳孟達演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物。
毛病不少，智慧不高，認識不深，但都是好人。
他喜歡這種能看到“最普通的人性”的人物。
當年[天若有情]里，他最想演的角色其實是反派喇叭。
“我就想演反派，我可以把他演到可愛。”
19
吳孟達和周星馳成為親密的合作伙伴。
周星馳欣賞吳孟達的“擰勁兒”。
吳孟達多次公開稱贊周星馳身上的天分。
周星馳生氣的時候，只有吳孟達能搭著脖子跟他溝通。
他們互相了解，對方肚子里想什么，一個眼神就知道。
20
在生活中，他們是親密的朋友。
周星馳跟媽媽吵架，吳孟達是調解人。
周星馳講話語氣重，吳孟達就把他拉到一邊勸：
“這是媽媽，你有幾個媽媽，一個而已嘛，就孝順嘛。沒有媽媽，怎么會有你。”
在周星馳面前，吳孟達總有十足的耐心。
21
然而兩人的關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漸漸疏遠。
2001年[少林足球]之后，兩人再也沒有合作過。
據(jù)吳孟達所說，2003年周星馳的電影[功夫]因為非典停拍。
等到再次開拍時，正好與吳孟達的檔期沖撞，才沒能合作。
22
彼此的疏離，也許在之前的無間合作中就埋下了種子。
比如兩個人在表演風格上的矛盾。
《十三邀》中許知遠問吳孟達，如果把他放在砧板上任導演下刀，對哪個導演最放心。
吳孟達的答案是杜琪峰。
對于周星馳，他只敢放心一半。
他們的表演風格不同，而吳孟達“未必認同他的方式”。
23
還有許多不同步的東西。
吳孟達此前回應過兩人不合的傳言：
“我同星仔沒恩怨，是大家級別不同而已?！?/strong>
當周星馳成為“星爺”，當了老板，朋友是“超級富豪”，裂隙就已成形。
吳孟達在《十三邀》中表達疑問：
“（他）快不快樂我不知道，思想上跟我還像以前那樣同步嗎？”
24
他形容自己和周星馳的關系“好像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
兩人偶爾會聯(lián)系，但是互相的關懷再也不似從前。
周星馳拍[美人魚]時來找過吳孟達，但當時吳孟達的身體不好，只能拒絕。
他們都想突破一些隔膜，只可惜找不到方法。
“我還是希望，相識一場，緣分不容易，我會有機會吧?！?/strong>
25
2011年吳孟達在《魯豫有約》中說：
“只要我不死，他還沒退休，我們還是會合作?！?/strong>
不過到時候就要換周星馳演他爸，因為“他頭發(fā)都白了”。
在春節(jié)期間播出的《王牌對王牌》中，吳孟達依然肯定：
“我還沒死，他還沒退休，一定有機會的?！?/strong>
只可惜，這個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26
吳孟達的身體早在2014年就出現(xiàn)了危機。
他在石家莊拍《神醫(yī)傳奇》期間，因為心臟衰竭被送入ICU，被誤傳死訊兩次。
可搶救過來后，他沒等身體恢復就瞞著家人跑回片場。
“不能因為自己，耽誤劇組進度。”
在此之后，他暫別影壇，調養(yǎng)身體。
27
拍[流浪地球]時，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就帶著急救藥丸去了片場。
這是吳孟達“這輩子感覺最痛苦、最辛苦的一個戲”。
他要吊威亞，背幾十公斤的儀器，戴太空人的頭盔。
每兩三分鐘，他就得脫掉衣服和頭套吸氧。
“每一條我都是渾身大汗，回去就虛脫了?！?/p>
電影上映時觀眾感慨，“達叔瘦了，也老了”。
28
這些年，吳孟達的心臟一直不太好。
今年2月初，他為[少林寺之得寶傳奇]拍攝海報時突然不適。
臉色蒼白，不停用手揉搓胸口，站也站不穩(wěn)。
他后來在《王牌對王牌》上回應當時的狀況。
“心里面很多事情想做，力不從心。”
“夜闌人靜的時候，就感覺好像自己就要走了?！?/strong>
29
而后吳孟達住院的新聞曝出，大家才知道他在去年底罹患肝癌。
進入化療階段的他不能說話，只能比手勢和反應。
當所有人都期待他能像2014年那樣挺過去，卻等來離世的噩耗。
多年搭檔周星馳一直在關注他的病情。
即便有心理準備，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30
時間倒退到1994年，他們作為銀幕搭檔的“黃金年代”。
拳擊師傅達叔（吳孟達飾）和打工仔阿銀（周星馳飾）在路上握手告別。
“那我先走了，以后有機會再合作吧?！?/strong>
“好了，就這樣決定了?！?/strong>
銀幕之外，觀眾再也等不到他們兩個的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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