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10歲,上小學三年級,當上了班里唯一的大隊委,愛好是集郵,打乒乓球,畫畫和看動畫片。
那個時候成都的交通還很通暢,大人們騎著自行車在都市的逆流里通勤;鐘水餃還五毛錢一碗,沒有各色詭異的配餐;劣質(zhì)服裝的集散地不是九龍廣場而是商業(yè)場,穿過低矮陰濕的隧道可以通到一片喧囂的春熙路;體育場附近還有一座叫未來號天橋的奇異建筑,天橋的樓梯像八爪魚肆意的伸展到人行道上;KFC在成都開了第一家,周末排隊的小孩人滿為患。然后我坐著父親的紅色嘉陵摩托車,路過了建設北路上的工人電影院。我依稀記得影院是一幢淺黃色的長方體建筑,像極了小學課本中的人民大會堂。也許事實上影院并非那么雄偉輝煌,只是兒時的記憶把物體都極盡放大。影院門口,在一片紅男綠女的聲色犬馬中,掛著《獅子王》的大幅海報。于是,我在電影院看了生平第一場動畫長片。
電影的情節(jié)和印象當時已然淡忘。唯一記得的是八元的票價,和小獅子辛巴操著一口港臺味十足的普通話。然后,時光就像模糊的片段渾渾噩噩的流過了十六年。我的軌跡就像很多俗不可耐的電視情節(jié)一樣,流淌著狗血的情節(jié)。從一個小地方飛到了大城市,遇到了各色人群,學會了穿著打扮,從對任何人都推心置腹變得心懷城府,然后戀愛,分離,受傷,等待。2009年,成都的交通已經(jīng)堵成了一團,原來從南到北坐公交車一小時的路程打的可以耗上兩個小時;鐘水餃已經(jīng)漲到了五元一碗,開了N家分店,可以選擇幾十元一份的套餐,而味道已經(jīng)與回憶中漸行漸遠;各種國外品牌進駐了商業(yè)中心,原來幾十元的羽絨衫可以賣到兩千元;未來號天橋早已灰飛煙滅;洋快餐在大街小巷偏地開花。工人電影院如同中國眾多國企的命運一樣,破產(chǎn),并購,拍賣,推倒,原地建起了八千一平的商住樓,樓下的火鍋店熱氣朝天。2009年,我24歲,來到美國,和一群酗酒的美國學生住在一所老房子里,愛好是打PS3,做飯,上網(wǎng)和看X片。而我總是有一種錯覺,覺得在國內(nèi)的一片喧囂中,時間總是過得肆意的慢,回憶像慢鏡頭在各種場景中定格;而美國的生活總是一晃而過,因為千篇一律的節(jié)奏中,仿佛剛過的昨天就是兩年中的任何一天。當某個人離開你生命的時候,生活便失去了波瀾和心跳,恍惚中,時光就悄然漂走了。在午后的某個街角,我看到了《Lion King》的海報,腦中的某根神經(jīng)像被撥動了般,神經(jīng)質(zhì)的買了票。同樣的八元,不過是美元。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漆黑偌大的穹頂下面只有我一人。
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草場在近若咫尺的眼前晃動,飛鳥掠過草原,獼猴舉起了辛巴。然后辛巴用陌生而又熟悉的口吻叫著:Dandy, Dandy...在十六年后的同一片星空下,木法沙和辛巴依偎在草原上,探討著生命的意義。突然之間,記憶像流水般從緊閉的閥門中流竄開來,閃回的片段從身旁飛速掠過,孩提時模糊的畫面突然異常清晰。在這一個人的電影院中,我突然模糊了雙眼。生命是一場輪回,時間是輪回中沙漏。這不僅是一場電影,更是一段回憶。那些模糊的只言片語,總有一天會被解密。那段塵封在隅落中的記憶,總有一天會被開啟。那些不再熟悉的名字,總有一天會被記起??傆幸惶?,在某個下過雨的黃昏,那個人會和你在街角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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