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note+樂隊《離岸旅行》
Ghostnote+
早在發(fā)行《宇宙奇趣入門手冊》這張專輯的時候,主唱陳曉就聽過不少關于這張專輯“審美門檻高”的評價。但在她的眼中,宇宙本就是一場冒險。專輯中的第三首《光年》在今年被電影《郊區(qū)的鳥》選為宣傳曲,它們的相遇正是這樣一場奇妙旅途。如同光在行經的途中會遭遇轉折、扭曲、變形,但總會達到命定的目的地。
Ghostnote+借用宇宙的廣闊和空間的規(guī)律來描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正是他們獨特的迷人之處。比起“曲高和寡”,在他們的眼中,自己的音樂更接近“自然主義”;人人都識得自然四季變幻之趣,但其中的奧妙卻鮮少有人深究。歌曲的維度變換與歌詞的詰屈聱牙,是自然,是隱喻,也是他們孜孜以求又不停追趕的宇宙定律。
時間與物理
元宵節(jié)的時候,《郊區(qū)的鳥》上映了。
這部曾斬獲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劇情和眾多國內外電影節(jié)大獎的劇情電影,講述的是郊區(qū)某處突發(fā)地面沉降,一個工程師在前往調查原因的時候誤入了一個無人小學,在那兒讀到了一本日記,從而引發(fā)了童年和現(xiàn)在雙時空并行的敘事。
電影與《光年》的合作,用陳曉的浪漫主義來描述是,“它倆是宇宙的雙生子,互相看見了彼此,就站到了一起”。她在《光年》里寫:它劃破阻力到達我的眼睛/卻只能告知過去陳舊場景。光年成為歌曲的隱喻,正如電影里的人只是一種時間載體,換喻降臨得無聲無息。
起初的時候,沒人想到一個冷門小眾的樂隊,有著那么一首如此契合電影詩意的歌曲。
《郊區(qū)的鳥》是導演仇晟的處女作,影迷們在FIRST上觀影結束后,就對電影里特有的南方風物念念不忘。通過測繪來描摹真實的城市,隨著主人公前往那些地陷,地下儲水區(qū)以及地鐵和損壞的樓房……鏡頭搖曳過主角的童年和現(xiàn)在,把城市與郊區(qū)的空間劃分成種種自然指代的意向。
樹木和信號塔是地面,地鐵隧道是洞穴,墻壁是迷宮的屏障;回憶被投射在夢境里,成為主人公不能訴諸出口的隱秘希求。而鳥兒拍著翅膀飛過天空,穿插著童年和現(xiàn)在,成了一道扭曲又變形的光線。
盡管二者的契合度在Ghostnote+的眼中能達到90%,但哪怕是在重新編曲的時候,他們也未曾一覽過電影的全景。吉他手桑泉說在還沒有看到影片的時候,是導演對于“郊區(qū)的鳥”的解讀觸動了他?!敖紖^(qū)的鳥,不是城里,也不是林中鳥。一半馴化,一半野性。飛來又飛回,無枝可依,不斷遷徙。”
桑泉在重新編曲的時候,降低了原版本里開頭的電子樂曲刮擦的聲音,把這段宇宙感噪音變形,處理得更符合電影里交叉敘事的結構,增加了錯落感。“我是想讓我們的歌可以幫助這個電影傳達更多的信息,因為電影是有聲光電的部分,加上它們原本就很合適,如今的改編是想幫助觀眾們在聽覺上更能感受到電影塑造的氛圍?!?/p>
影迷們難免認為《郊區(qū)的鳥》在文本結構上有許多如夢似幻的部分,但又認可這部電影本質的內核是不抵抗失去的悲觀主義。陳曉就承認電影讓她感受到人生漸行漸遠的那種悲傷。
以往她總會坐開往城市北端的13號線,去看望自己幼年的好友。但每次見面的時候,總會發(fā)現(xiàn)命運推動著彼此走向不同的方向。就和電影里一樣,時間像光一樣流淌在過去與現(xiàn)在的縫隙里,這種悲傷催生了她寫出《光年》這首歌。
“作詞的時候,靈感是那種時空錯位的感覺,比如我坐在一條行星軌跡上,可以看到別的軌跡上的人以不同的速度在行走,但這個速度產生的距離非常大,在光把這個事情傳遞過來的時候,會有折射和扭曲,最終得到的信息也會是超前或者滯后的。這里面就會產生一種非常悲愴的情感,但我能理解,也會去接受它?!?/p>
盡管光年在物理學上是一個距離單位,但因為詞語中帶著“年”,總是不免會被誤讀為時間單位。而電影與歌曲在表達上帶來的,就是這種因為時間的錯落造成的距離感。
模糊了客觀的定義,時間在物理學家的眼中,只是一個不具備實際形態(tài)的時空管。正如愛因斯坦所說,“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區(qū)別,只是人們頑固而持久的幻覺 ?!钡趺茨馨鸦糜X用鏡頭和音樂渲染成純粹的詩意,靠的是執(zhí)鏡人和歌者對命運的理解。
詩人的宇宙漫游指南
《宇宙奇趣入門手冊》作為一張概念專輯,有著自己完整的故事線。從第一首《從奇點開始》講述宇宙大爆炸,出現(xiàn)了時間與空間,到第三首《光年》的時候,距離感和分離都已經有了清晰的脈絡。
Ghostnote+作為一個樂隊,由主唱陳曉、吉他手桑泉和鼓手孟祥博組成,他們總是喜歡嘗試一些風格之外的東西。樂評人稱他們的音樂是Trip-Hop風格,因為不管是從音色、結構、情緒上都呈現(xiàn)出強烈的迷幻感。
但若是被固定成一個風格,他倆都不認可,畢竟在他們的概念里,音樂好聽才是第一位的,接著才會往上面加一些創(chuàng)新的東西。桑泉稱呼自己為聲音工作者:“我和其他音樂人不一樣的地方,是在做框架結構和內容的時候,不會去特意考慮要加入什么樂器,而是思考這個地方需要一個是那樣的聲音,我更多的思路是整個音樂的平衡和飽滿程度,所以會把不同風格的東西都混在一起編曲?!?/p>
他們順著一個創(chuàng)作理念,往里頭去填補骨血。而做音樂的靈感五花八門,來自哪兒的都有。從宇宙到文學,再回到音樂的本初。藝術的母題,永遠是人的情感。
“我們在做《宇宙》這張專輯的時候,只是借用了一個宏大的規(guī)律去隱喻人的規(guī)律。從宇宙這個維度來看,它的空間和時間有極端大的特質,我們可以借用它的能量,去放大想要闡述的情緒?!?/p>
盡管想象力龐大又不著邊際,但在實際制作的時候,桑泉還是考慮到了藝術性和實操性的平衡?!拔覈L試了很多之前沒有做過的方法,讓整個聲音更飄渺虛化,有宇宙的感覺。接著在音樂工作上,我也把大量的信息從點連成面,希望可以在某一些部分觸碰到聽眾?!?/p>
概念上的天馬行空與實際聆聽里的深入人心,歸根結底是他們已在摸索關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世界上所有的事幾乎都可以歸結為幾條規(guī)律,自然的變換,人心的冷暖,故事的轉折……宇宙規(guī)律的明確又多樣,讓Ghostnote+的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過不少準確又錯亂的矛盾。
有朋友評價他們《光年》這首歌,形容在開端和有唱部分飄逸又安靜,但是前奏、間奏和尾奏卻出現(xiàn)很重的噪音吉他。這種又輕盈又厚重又神秘的感受,恰好也是整張專輯在聽覺上的創(chuàng)作取向。
Ghostnote+樂隊吉他手-桑泉
“其實不是故意營造的,我們喜歡的音樂可能會偏飛一些,后來做樂隊的方向也是一半一半,又熱烈又冷靜,但在做《宇宙》的時候,我們希望它是可以達到穩(wěn)固又放飛的效果。”
這種矛盾感巧妙地成為了他們讓人過耳不忘的存在。把想象力從天上拽下來,加入一些點線面的公式,Ghostnote+同時扮演了物理學家和文學家的雙重角色。
《宇宙》這張專輯里的最后一首《問》,歌詞改編自屈原的《天問》,用詩意去解讀宇宙,是一次浪漫壯舉。正如時空理念里所認為的,時空中的未來與過去一樣真實,因為時空是靜態(tài)而永恒不變的。如果此刻詩意能夠漫游,那么詩人與音樂便可永遠漫游宇宙。
赤道雪線
桑泉是導演畢贛的影迷,喜歡他拍的《路邊野餐》。畢贛曾經出過一本同名的詩集,里面寫著:白天放生哀鳴的動物/夜晚將星空收入囊中/溫順的心臟經常被瑣事?lián)糁小?/p>
陳曉和桑泉的相處模式,就像詩里的溫順心臟一樣,生活里總會參雜著許多有趣瑣事。用陳曉的話來說,她和桑泉就像是“年紀相近關系不錯的親戚”。
“我倆很多時候也不愛說話,有時候碎碎念,從飯碗里的排骨說到電影,對方總能接得上。有一段時間我們很想養(yǎng)植物,但是綠籮怎么都養(yǎng)不活,桑泉就去查閱方法,我就混著方法和想法,他走科學路線,我走精神路線,把綠籮養(yǎng)活了?!?/p>
對于性格相對互補的兩人來說,在瑣碎的生活里做做音樂是他們人生的一抹亮色。盡管Ghostnote+在外人眼中看來始終被打著冷門小眾的標簽,但提起音樂的時候,他們倆都有著自己的堅守和執(zhí)拗。
“我們不會被火不火所困擾,因為只要說起起我們的音樂,我們是很有底氣的?!痹诶砟钌献非笾^對的自由,比起聽眾,討好自己是第一位。而這個緣由除了對音樂質量的自信之外,還有著不可選擇的無奈。
桑泉形容這種不可選擇并不是失落,而是“可能太喜歡音樂這件事,是沒得選的,我只能做這件事去表達自己,我愛這件事”。
Ghostnote+樂隊吉他手-桑泉
如今的音樂市場盡管早已失去了前幾十年的輝煌與喧囂,但無疑有了更為多樣的審美和創(chuàng)新。從下沉的神曲到晦澀的實驗,無數(shù)的音樂人經過不斷的努力為聽眾提供出了各式各樣的選擇。
“不同的東西都有不同的人喜歡,我們想做的就是把結果交給時間,但不會為了市場去選擇改變自己。”陳曉形容音樂與人的相遇就像是緣分,音樂自己會有審美的取向,而它們會被聽到,被喜歡,就是因為吸引到了同頻的有緣人。
這個用著波斯貓雙瞳和吸血鬼頭像用以指代自己的主唱,承認緣分存在著某種不可描述的神秘主義。而這種神秘的背后,通常會指向另一個單詞——孤獨。
Ghostnote+樂隊主唱-陳曉
Ghostnote+創(chuàng)作的音樂中,孤獨始終是他們脫不開的話題。聽眾能夠從那些抽象的音符里品味到孤獨感,源于他們對人生和成長的解讀。在陳曉的眼中,有時候孤獨未必都是壞事。人生就是體驗孤獨與走向死亡的過程,但在這過程里,因為有著無數(shù)的機會可以去嘗試,那么生活也有著獨特的聲音與色彩。“每個生命體都是孤獨的,從一個母體里分離出來之后,成長都是一個人去完成的事。孤獨有它的普適性,它是客觀存在的,我很正視它?!?/p>
如何去理解孤獨并與孤獨和解,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征服的課題。桑泉認為這就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人生的所有階段都是片狀或者塊狀的時間,樂隊對我來說是也是成長的時間,我和陳曉合作的時間段里,我們都有在各自成長,而成長必定是孤獨的”。也就是在這份孤獨里,Ghostnote+打下了獨屬于他們自己的審美印記。
于他們而言,創(chuàng)作的矛盾感恰似命運的隱喻,正如赤道也存在永不消融的雪線,宇宙的萬物如何變化,都能套入某種規(guī)律,那是陰陽相濟,天地交泰的和諧;也是永不放棄前行,永遠仰望星空的好奇心。
電影《郊區(qū)的鳥》推廣曲《光年》
撰稿 |成九
—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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