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無花果

“我雖然不是藝術(shù)家，但是我也窮酸?！薄拔覜]流過眼淚，并不代表我沒有哭過?！薄?你為什么目光如炬呀？-因為我心中有火?！?/p>

沒想到，萬年影業(yè)在拍完了令其名聲大噪的《隱秘的角落》、樹立起愛奇藝“迷霧劇場”的標(biāo)桿之后，緊接著與B站聯(lián)合出品了更加劍走偏鋒的《突如其來的假期》。這部劇找了闞清子和倪虹潔來演，是一部游離在近幾年“都市女性群像宇宙”之外的女性劇。

《突如其來的假期》是一部輕松地談?wù)撍劳觯址潘恋鼗貧w自我的劇。她不向外宣戰(zhàn)，而是鄭重其事地徘徊在內(nèi)心深邃又不那么昏暗的隧道里。女主角在喪母的“陰霾”之下，用她無厘頭的方式努力辨認著那些都市人的得不到和已失去。一邊仰望星空、留戀過去，一邊又按著頭讓自己適應(yīng)塵土。這又何嘗不是都市感的另一種真相？

《隱秘的角落》精美的鏡頭下翻滾著中沉重的生活氣，到了《突如其來的假期》里就成了涂抹在墻上的涂鴉，生動、隨性、藝術(shù)感、不怕尷尬。與其同時，類英劇、類日劇、缺乏共鳴、播放量低迷也是圍繞在它身上的爭議。

不夠世俗的母女情

一位33歲的女明星如今已經(jīng)走到了人生的新拐點，從出道時的《新還珠格格》里的新榮格格，到《突如其來的假期》中的榴蓮（劉戀），闞清子，這個來自黑龍江哈爾濱的女演員，終于痛快地拂去常規(guī)美女角色的外衣，將她身上獨特的酷和頹喪感傾注到了一個嶄新的角色上。

榴蓮給了闞清子提供了釋放演技和“不正經(jīng)”的空間，讓她骨子里的幽默感蹭蹭地往外冒。加上從《過春天》《摩天大樓》再到《突如其來的假期》，和單身落魄母親角色有解不開的緣分的倪虹潔。上海口音的媽媽和東北口音的女兒，搭配起來卻意外的和諧。

母女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母女的相處，和父子類似，有天然的性別敵對意味，又有血濃于水的恩情在其中。一萬對母女有一萬種打開方式，《突如其來的假期》的姐妹式母女就很新奇。

劉閔之和劉戀母女倆身上都有“對所有壞消息和突如其來的噩耗都有心理準(zhǔn)備”的性格特質(zhì)，這一點，也證明《突如其來的假期》不會是真正歡快的、也絕不是一蹶不振的。只不過，兩人一個用神經(jīng)質(zhì)的管控出招，一個用混不吝的抵抗接招，所以榴蓮面對母親突然的離世，說出的“我沒流過眼淚，并不代表我沒有哭過”，何嘗不是這種相處模式的延續(xù)。

榴蓮是個沉迷在藝術(shù)海洋里的軸人，拋開按部就班的白領(lǐng)工作，畫畫、跳舞、演沉浸式舞臺劇才是她的日常，但這并不代表她是真的瀟灑。比自己還花枝招展的母親永遠離開了，榴蓮用一個月的假期料理母親的身后事，也成為了了解她的契機。

一副麻將、一間屋子、一陽臺的綠植，這些單薄的物件都證明著曾經(jīng)跳動著的心臟。當(dāng)這對另類母女的秘密一層層被揭開，人們發(fā)現(xiàn)消極只是她們最易碎的外殼，而支撐冰山表面的，是內(nèi)心的熾熱和對生活的濃烈依賴。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原來是兩人多年的烏托邦。

倪虹潔這次用兩個情節(jié)區(qū)分開了劉閔之和之前她飾演的母親形象，一次是劉閔之為了鼓勵年幼的女兒的畫畫天賦，親自將一副自己被畫得夸張丑陋的畫掛在墻上展示；一次是劉閔之過世之后留下的一首詩，被榴蓮當(dāng)成是外公寫的、公開讀了出來。這樣人物弧光時刻，更貼近“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悲情女性形象。而闞清子對榴蓮這個外表堅硬、內(nèi)在柔軟的人物的個性化塑造也是此次的一大驚喜。

《突如其來的假期》用悲喜劇的筆觸描畫著這一切，意識流中帶點黑色幽默，剛剛好又遇上了符合這一切的倪虹潔和闞清子，讓我們看看光鮮亮麗的都市女性劇的側(cè)面和背面的樣子。

不尋常的命題

對共享的時代情緒和話題的老調(diào)新唱，是所有現(xiàn)代劇都回避不了的，也是急需推陳出新的難題。長輩催婚、性別差異帶來的分歧、藝術(shù)與市場之間的拉扯雖然不是劇集的主要內(nèi)容，也都會有所觸碰…《突如其來的假期》每集開頭闞清子的話劇表演，也是在用荒誕感來包裝這些社會話題。比如將浴缸中放入一條鯰魚，真實上演“鯰魚效應(yīng)”帶給人的困擾，諷刺現(xiàn)代企業(yè)的管理方式和話術(shù)；月老一氣之下剪斷榴蓮的紅線，讓她無戀愛可談等等。

另外，正劇里密集的笑點代替了瑪麗蘇橋段。《突如其來的假期》沒有將男女主的愛情作為主菜，主角與不同性格、立場的人相遇、觀點碰撞，見證或直接參與彼此的尷尬時刻，接連帶出的自嘲或者互相嘲弄、彼此憐惜，更為吸引人。而這些電影里比較常見的喜劇手法，放在一部網(wǎng)劇中，就是突破性的，再加上類似喜劇音效的配樂和戛然而止的鏡頭，讓《突如其來的假期》的確有英式喜劇的冷幽默氣質(zhì)流淌而出。

很喜歡闞清子和傅首爾被老年健康中心開除后，昂首挺胸走著模特步、鏡頭從地平面緩緩升起的畫面。在國內(nèi)的都市劇里，這樣個人化的表達還可以再多點。

中國人敬畏死亡，一旦觸及必要牽動情緒萬千。相比女性的生存和情感困局，《突如其來的假期》的不尋常命題，還在于它是部敢于直面甚至大談生死的劇。

第一集中，闞清子抱著母親的骨灰趕公交，被人群擠出來后直接躺在地上歇口氣。第二集中，劉戀同小區(qū)的獨居老人意外過世，令人唏噓。第三集開頭的話劇片段里，劉戀在夜色中站在自己的墓地前，對著照片感慨自己80歲還是這么的美。劇集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并不敬而遠之，反而有種與之對話、起舞的感覺。

能看得出來，《突如其來的假期》希望打破一些限制，達到言之有物，針砭時弊的效果。而話劇的先鋒意識也刻在了在編劇的思維里，貫穿在劇情始終。

一方面，這種呈現(xiàn)方式使得人物足夠刁鉆，每個出現(xiàn)的小角色都更加立體，人物對話金句頻出，彌補了劇情上的散漫。另一方面，在黑色幽默式角色都為男性的國內(nèi)影視環(huán)境下，《突如其來的假期》兩個主要女性角色在破天荒地擔(dān)任搞笑、解構(gòu)和反諷重任，這在目前的劇集市場上還不是主流，但敢于嘗試的勇氣還是值得鼓勵。

比《倫敦生活》差了啥？

不同于B站上一部黑馬劇《風(fēng)犬少年的天空》的口碑上的低開高走，《突如其來的假期》開播至今仍然存在爭議，口碑兩極化。左手是傳統(tǒng)都市女性劇受眾眼中的非主流，右手是看日劇、追番的B站原住民的不買賬，想要做到新奇特的《突如其來的假期》雖有一眾擁躉，卻沒能實現(xiàn)播出效果上的逆襲。

截止至今5085.3萬的播放量，與《風(fēng)犬少年的天空》4.4億播放量相去甚遠，也不敵《大俠盧小魚之夕陽紅戰(zhàn)隊》1.1億的播放量。

骨朵數(shù)據(jù)顯示，《突如其來的假期》單周熱度在所有網(wǎng)劇中排名20位，女性觀眾占比高達83.76%，而《風(fēng)犬少年的天空》的男性觀眾占比則壓過女性，占比53.62%。根據(jù)B站2020年Q1用戶畫像顯示，B站18-35歲用戶占78%，新用戶平均年齡20歲左右，其中超50%是來自三線及三線以下城市，用戶男女比例為57：43。顯然，《風(fēng)犬少年的天空》《大俠盧小魚之夕陽紅戰(zhàn)隊》受眾與B站受眾更為重合。

但作為B站為數(shù)不多的國產(chǎn)自制劇，《突如其來的假期》在B站的播放量仍要高于許多大熱日劇，如《半澤直樹》《逃避可恥但有用》《孤獨的美食家》。而其中，石原里美主演的《非自然死亡》8623萬播放量，高于《突如其來的假期》。

從市場的角度去評判，《突如其來的假期》有很多“出格”、不夠規(guī)整的地方，所謂的碎片化敘事，再加上它沒有取材于水深火熱、又循規(guī)蹈矩的最大公約數(shù)群體，沒有對標(biāo)更多人，讓其注定掀不起收視狂潮。

跟片方曾經(jīng)的對標(biāo)劇《倫敦生活》相比，《突如其來的假期》的內(nèi)容安排有向其靠近的地方，比如人物不停在進行自我思辨、人和人之間更多是進行深層次交流，而不是流于表面，這些都讓它的質(zhì)感不止體現(xiàn)在鏡頭、畫面和氛圍上。

但是，同樣讓個性化人物當(dāng)主角的《倫敦生活》卻更具有普世性和共鳴感。

原因在于，《倫敦生活》的主角Fleabag和Claire姐妹倆的困境更突出命運困境，對個體的反思和體恤描寫隨處可見；《突如其來的假期》更多是在釋放個性，主角的困境更接近于性格困境（還不到悲劇的程度），比如其中主角有較大爭議的情節(jié)就有兩處，一是劇集開篇，榴蓮上臺給前男友的婚禮致辭時加入了挑釁成分；二是榴蓮為了給室友山竹報職場霸陵之仇，沖到對方公司去掌摑山竹的上司，以暴制暴。這些情節(jié)都削弱了觀眾主角的同情心理。

擅長狗血橋段的韓劇中經(jīng)常會有扇巴掌、砸車、大打出手的片段，但這類劇集的調(diào)性整體上是壓抑的、瘋狂的，以悲劇為主導(dǎo)；英劇更加注重緩緩流淌的低沉的生活質(zhì)感，畫面通常是灰黑色調(diào)；日劇的物哀美學(xué)反映在畫面上，可以清新也可以撞色，但只要涉及到喪、小確幸則必然是一以貫之的態(tài)度，不會在后期來一個大反轉(zhuǎn)顛覆人物個性。無論是聲嘶力竭還是沉默調(diào)侃，本質(zhì)上，這些劇集都不爽。

《突如其來的假期》的本土化呈現(xiàn)無疑是更加任性的，它的內(nèi)核依然是開放、樂觀和逆襲的中國式爽劇，卻用了國外劇的招來武裝自己，并放在B站上播出，這種拼貼組裝實際上是一種高難度、冒險的做法。在如今視頻網(wǎng)站路線分野明顯、用戶細分嚴重、口味趨于固定化的情形下，“中國版的XX”很容易被網(wǎng)友視為血統(tǒng)不純而留下“四不像”的觀感。

水土不服對一部劇的反饋是有殺傷力的，曾經(jīng)的《深夜食堂》《平凡的榮耀》播出效果不如預(yù)期或口碑失利都是前車之鑒。所以翻拍或國外劇集元素的使用同樣要慎重。好在，不多不少12集的體量足以讓它在網(wǎng)劇領(lǐng)域驚艷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