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8年末接觸到模擬畫像師這個職業(yè)后,紙堡編劇工作室便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確立起以此為主視角進行故事創(chuàng)作的想法。編劇團隊分工合作,像搭建房屋一樣將細碎的、平面化的內(nèi)容一步步構(gòu)筑成型。
不同于市場上大多數(shù)懸疑風濃厚的刑偵作品,《獵罪圖鑒》開啟全新的“逆類型程式”路線,不追求故事烈度,著重于展現(xiàn)人性的光輝色彩。同時還將案件與畫作相融合,一步步搭建起“名畫中的犯罪現(xiàn)場”。
在劇本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編劇組還特意在案件的結(jié)尾處留下了“氣口”,力圖在表達議題本身的同時,給觀眾創(chuàng)造更多探討與思考的空間。編劇們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給予這部作品最大的尊重與保護。
談到編劇這個職業(yè),她們則一致認為并沒有所謂的性別之分,每個人都是以文字見真章。“編劇就是編劇,我們要做好的就是劇本本身?!?/p>
QA
ICONSPRO:最初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參與到這部作品之中的?
張晗:當時參與這個作品是賈東巖賈老師先從西安那邊做了一次采風,他們回來的時候拿了將近有十幾、二十個案子,其中有一部分是關于畫像師的采風材料。他當時問我畫像師這個題材做不做?我一開始以為這個畫像師他是心理側(cè)寫,結(jié)果賈老師一把拉住我說,不是做心理側(cè)寫的,是畫畫的。接下來我把他的采訪稿全都看了一遍,將近有4萬字,并且去了解了一些畫像師,包括中國的林宇輝老師,羅棟老師,還有楊武杰老師,以及國外的畫像師珍妮?伯伊倫他們的一些個人專訪、傳記,甚至是他們自己寫的教科書。我全面了解了畫像師這個職業(yè),于是想要去一塊研發(fā)這個題材。
ICONSPRO:為什么《獵罪圖鑒》會將重點放在模擬畫像師這個職業(yè)上?
廖雨嫣:可能很多觀眾包括很多小伙伴都會對模擬畫像師和心理側(cè)寫有一些混淆。我們之所以會放在模擬畫像師這一職業(yè)上,就是因為它其實是一個歷史非常悠久,并且在現(xiàn)在也十分重要的一個職業(yè)崗位。現(xiàn)在全國注冊在案的應該一共有一百多名模擬畫像師,以前也從來沒有任何作品談到他們的經(jīng)歷、職業(yè)屬性,還有他們經(jīng)歷的案件,以及他們?nèi)绾卧谡麄€刑偵過程之中(發(fā)揮)他們的作用。我們希望能夠有更多的觀眾去了解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日常,包括他們在所有案件中的作用。所以我們就把目標聚集在了模擬畫像師這一職業(yè)上,當然也有我們自己感興趣的原因。
ICONSPRO:在劇本寫作的過程之中,編劇團隊是如何進行分工的?
張晗:當時賈老師那邊其實已經(jīng)有很多的案底了。我這邊是重新把案子給盤下來,做一個案底的整理。做完以后我們兩個會商量出一些繪畫點,然后我們再放進去,這是第一輪。接下來我們大概是把這個案底有的時候可能(變成)一個大綱,有時候會變成一個分場。到分場這塊是敏子來做整體的調(diào)整。要是這個戲沒有分場調(diào)整的話,我相信節(jié)奏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好、這么快。有一些案件的激烈程度、講述方式也不會像現(xiàn)在呈現(xiàn)的這么好。做完了分場之后接下來敏子、廖雨嫣老師,還有一位編劇劉伊菲,她今天沒有過來。但是她畫了我們背后這個可愛的小沈翊,可愛的小杜城,還有曉玄。她們是負責把整個案子給寫出來。我們還有一位張帆老師,他也是跟我一樣負責盤案例,把一稿過了以后,后續(xù)所有往里面加繪畫點,加臺詞,就都是大家一起過。
張敏:我覺得這里面基本上包含了總的三道工序,小的工序不算了。像賈東巖老師、張晗老師、張帆老師,他們其實干的比較像思維導圖的工作,就是決定我們這個故事要講什么。分場工作就像是把施工圖紙給畫出來,我們具體要怎么做這個故事。具體的寫劇本環(huán)節(jié)就是施工環(huán)節(jié)了,我們到底是怎么把這些圖紙一步步實現(xiàn)出來的。所以大概是有三個分工。
廖雨嫣:其實還有一些在劇組之中的細微調(diào)整,包括一些對接和根據(jù)現(xiàn)場演員包括各部門需求的一些調(diào)整,也是大家一起來進行的。我們其實一直都在劇組進行隨時的調(diào)整。
ICONSPRO:創(chuàng)作前期編劇團隊都做了哪些工作?
張敏:前期賈東巖老師帶著我們團隊去西安進行了大量的采訪,前期的采風工作做的非常扎實。包括后期我們要對畫像師的教科書、教材,還有一些美術(shù)史的資料進行整合。當時確實是閱讀了可以說是一書柜的資料,不僅要閱讀,還要對它進行一個卡片整理,哪些東西是可以放在《獵罪圖鑒》的案件中的,哪些作為細節(jié),哪些作為情節(jié)。因為有將近20個案件,不是每個案件都適合用在我們的故事中,所以我們要對這些案件進行一個初步推演。哪一個更符合我們的調(diào)性,在這個領域里面的話,我們會把它挑進來。所以前期基本上還是做一個案件整合工作,還有素材庫的建立工作。這個過程還蠻長的。我們的老師們?nèi)ゲ娠L、有想法的時候是18年-19年。2019年的后期就已經(jīng)開始對案件進行推演和初步寫作了。2021年的3月之前,我們是3月7號開機,3月7號之前是進行第三輪的正式修改。所以前期準備工作肯定也有一到兩年了。包括我們在3月7號開機之前的那一輪寫稿創(chuàng)作過程中,其實不斷有資料在涌進來,所以這是一個隨時的過程。
廖雨嫣:所以也不止改了三輪。
張敏:如果不算18年-19年的推演創(chuàng)作的話,到后面劇組中確實還寫了一些,就還挺多輪的,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
張晗:前期工作尤其是材料整理這個方面,不僅是前期工作之中我們在做,我們在修改稿,甚至在劇組里面也還在不斷地涌入一些新知識。賈東巖老師每天都會去給我們分享一些書的片段。因為我們?nèi)齻€是同一個專業(yè)畢業(yè)的,戲劇影視文學,所以有一些關于藝術(shù)、繪畫的東西是我們在大學時候積累的。像蔣歌那個案子里面《馬拉之死》的解讀,我可以給大家交一個實底,那里面的所有臺詞是我研究生考試一道題的答案,一字不差,所以學藝術(shù)的同學們一定要看《獵罪圖鑒》。
廖雨嫣:博士生如是說道。
ICONSPRO:與IP改編相比,您認為《獵罪圖鑒》作為原創(chuàng)劇本在寫作過程中存在哪些難點?
張晗:老實說我覺得和IP改編相比,《獵罪圖鑒》的創(chuàng)作簡單很多。因為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只要對賈老師負責就行了。我去把他所要的風格、概念、靈感裝進案子里面就足夠了。我們除了《獵罪圖鑒》之外還做了四本原創(chuàng),每一個都是3-5個月就做完了,每一個都是30到40萬字之間,就這么踏踏實實地做完了。沒有任何人的意見進來,但是我們相信它只要賣出去一定是市場的爆款。我們還是延續(xù)著《獵罪圖鑒》的那個思路,要做市場上沒有的東西,要“逆類型程式”去寫東西,我們相信這個東西只要在市場上放出來,一定會吸引那些喜歡追逐新東西的觀眾。所以寫《獵罪圖鑒》的過程是愉快的、不復雜的。而且我和賈老師的溝通也比較順暢,有時候我兩三天設計一個案子,拿回來了以后賈老師看了有半個小時、15分鐘,然后說:再想想。我確實一瞬間是有那種挫敗感的,但是我不糾結(jié),因為我對他的品味有一種全然的信任,你認為方向錯了,那我就是錯了,我再改一套案子出來。我對敏子,廖雨嫣,還有菲子她們的能力也是絕對信任的。我相信這個東西只要放到她們手里,一定會有一個非常好的品相。我們整個工作流程就是在這樣循環(huán)往復之中做完的。所以我認為其實比IP改編要容易很多。但是也遭遇了一些難點,尤其是改最后四集的時候,最后四集我們做了有七八稿。
張敏:落成筆的有三版,廢掉的那就數(shù)不清了。
張晗:對,其實進組之前的最后一版是我們最滿意的,但是由于種種預算方面的壓力沒有辦法實現(xiàn)。最后一個案子其實我們也不是特別的滿意,最后是遷就各方以后協(xié)調(diào)出來了一個方案,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希望能把最初的版本呈現(xiàn)給大家。(記者:會有這個機會嗎?)會有機會的。
張敏:最后四集對于我們來說最成功的就是塑造了這個杜城這個形象。
張晗:有一個很好笑的,我看彈幕里面說路海洲一出現(xiàn)就不是好人,還一直有人問我為什么路隊他明明是個好人,但他出場就像壞人?我們在寫路海洲人設的時候,就是四個字:絕世陰毒。就是只有比罪犯更“罪犯”,你才能夠去把真正的罪犯挖掘出來,讓他無所遁形。
廖雨嫣:一開始我們想要做的那個感覺是路海洲和杜城隊長與隊長之間的相互博弈,兩個人之間的這種對峙感,沈翊夾在他們中間,他心中也有一定對于杜城的懷疑,但是他又相信這個人,他相信杜城的本性,但是他又面對一些證據(jù),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把這些證據(jù)給出去。
ICONSPRO:據(jù)了解這次編劇團隊不止參與了前期的劇本創(chuàng)作,還深入劇組配合拍攝,隨時進行內(nèi)容修改,甚至在劇集后期的宣傳營銷方面也有所參與。您認為這會給編劇帶來怎樣的影響?未來是否會成為編劇行業(yè)的一種發(fā)展態(tài)勢?
廖雨嫣:其實是我們在對自己的作品負責,并且我們對它引以為傲。就是你要時刻護著自己家的孩子,并且給他自己能夠給到的最好條件。紙堡工作室微博錄了很多的小片介紹,里面的名畫,介紹案子的原型,介紹名畫和我們《獵罪圖鑒》案件中的關系,我們希望盡力去為觀眾科普一些,把這些故事背后的歷史帶給觀眾,希望觀眾能夠和我們產(chǎn)生一種共鳴,這也是為《獵罪圖鑒》的營銷做一些小的服務。我們還做了一些小番外,也是劇本上一些想過但是沒有拍攝或者后來沒有用到的片段,給觀眾提供福利的同時,也能夠把我們想表達的東西更好地傳達出來。這些其實都可以算是營銷范圍之內(nèi)的,是我們自發(fā)性的宣傳,是為了保護“孩子”所做的一些事情。畢竟最了解劇本身的就是編劇團隊,我覺得編劇其實是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到底的。這種宣傳策略是大家以后也可以去嘗試的,我們以后應該也會繼續(xù)這么去做。這個可能也會成為未來的一種編劇生態(tài)吧,我說不好,但是至少我們這個編劇團隊希望能夠一直對自己的作品負責到底,在后面的每一個作品中進行這樣一種宣傳和營銷。
ICONSPRO:編劇想要去捍衛(wèi)自己的這個作品,保護自己的孩子,本身是不是有一些客觀的條件?中間會不會有一些困難?
張晗:我個人是覺得編劇永遠不能放棄自己對于作品的解釋權(quán),要是觀眾指出了你這一個劇本里面的問題,它是問題,那你就認錯挨打,因為你要對它負責。如果它不是問題,你可以擁有辯解的權(quán)利。很多編劇不愿意去解釋的原因是因為在前期的時候他有可能被干涉的太多,所以后期也放棄了解釋。但是《獵罪圖鑒》從頭到尾編劇的風格都在里面,編劇的控制、把控也在這里面。雖然我們有過妥協(xié),但是大多數(shù)我們想要表達的東西還是在的,所以我們希望能夠通過這個作品和觀眾產(chǎn)生一個良性的互動。如果你認為編劇不好,我們也會虛心地去聽取意見。我們不是那種這個劇播好了,我們就洋洋自得或怎么樣。播完了之后我們會進行一次非常嚴肅的復盤,好的地方我們先把它忘掉,我們只盤不好的地方,想一想下次有沒有機會再改,或者下次通過什么樣的形式去把它更好地呈現(xiàn)。我認為這個對所有編劇都有用處的。
ICONSPRO:編劇在劇本創(chuàng)作的時候會不會有針對性地去迎合市場和受眾,還是完全遵從故事本身的表達?
張晗:如果要是《獵罪圖鑒》從一開始就遵從市場和受眾的選擇的話,就不會有《獵罪圖鑒》了。我們在一開始去策劃這個故事的時候,不會把現(xiàn)有的市場作為我們評判這部作品有沒有發(fā)展力的一個指標,而是我們先去預想我們會打動哪一個群體,這個群體會不會在2-3年之后有所膨脹,他會不會吃我們的這個題材,有這樣的一個預判力。接下來我們才會從故事出發(fā)去創(chuàng)作整個劇本。你會看到我們這個故事里面有很多社會熱點,但是其實在創(chuàng)作劇本的時候我們不會熱點先行,我們是先把整個故事從頭到尾邏輯理順,盤清楚了以后,如果我們認為這個社會熱點它會持續(xù)一段時間,或者這個矛盾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得不到解決,我們才會把它放在我們的故事里面,因為這個社會熱點它有一定的經(jīng)典性。在故事寫作的過程中,我們當然會因為各方面的意見進來有所妥協(xié),也爆發(fā)過很大的爭吵,但是最終還是保留了我們的一些核心表達。有時候我們真的是在各種混戰(zhàn)之中吵的非常厲害,待會兒你們出去會看到門框那碎了一塊,那個就是我們在探討《獵罪圖鑒》的時候吵架摔門而去造成的創(chuàng)傷。我們對于自己核心表達的保護欲望是非常深的。我們的孩子你想給他整容,別想?;瘖y可以,整容不行。
ICONSPRO:越來越多的女性也投身到了編劇的創(chuàng)作之中,您是如何看待創(chuàng)作中所呈現(xiàn)的女性視角的?
張敏: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分成兩個問題來回答。一個是女性創(chuàng)作,一個是創(chuàng)作中的女性視角。首先我覺得所有女性編劇,你先把自己當成一個編劇,不管你是寫男性向的題材還是女性向的題材,首先你要記得你是一個編劇,故事先行,我們是要給觀眾帶來好故事的。然后可能作為女性編劇,你比男性編劇你先天性的會有更豐富、細膩的表達,可能你的感覺會更加敏銳。但是有一說一,在編劇這個藝術(shù)行業(yè)上面,男性編劇的藝術(shù)感并不一定就比女性弱。偏好有時候是個人的,不一定說女性編劇就寫不了懸疑劇,寫不了硬核的偵探劇,也寫不了政治劇,不是這樣的。所以在我看來女性和男性只是創(chuàng)作思維上的不同,但是并不代表說有劇種上的不同,一樣可以寫。第二個問題就是創(chuàng)作中的女性視角,我覺得其實這次《獵罪圖鑒》是一個比較好的實驗,就是真正實驗出了什么才叫做刑偵。雖然我們是一個畫像師加上一個刑警這樣進入的這么一個刑偵劇,可是我們的描繪重點,我們的高彩之處通通都在這些女性角色上。我們會走進褚英子她在這七年中所承接的那些時光里的所思所想,我們會沉浸在華木姚這樣一個青春期少女,她的迷茫和掙扎中。還有柳小葉,當她受到侵害之后,她的自我保護,她的痛苦。甚至M,或者說賀紅,她的過去,我們都給予了最尊重的筆觸去描繪她們的故事。我覺得這個才是所謂的合理的、正確的女性視角應該有的樣子。還是那句話,理解女性,尊重女性,保護女性。在整個描繪過程中,不要把她們當做工具人,這是我們本來就應該有的東西。當我們要去強調(diào)的時候,其實反而是一種悲哀。所以我們覺得正視女性視角的存在,其實就是我們一直都在做,或者說我們本來應該做的事。
廖雨嫣:我覺得編劇這個職業(yè),不分男女,沒有所謂的女性編劇還是男性編劇,對于我們來說,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樣的,編劇就是編劇。就像張敏說的,你要做好的是劇本本身。
ICONSPRO:現(xiàn)在在國內(nèi)的市場上,大家從就業(yè)上來講,女性作為編劇她會有一些客觀的劣勢存在嗎?比如說市場上的一些限制等等。
廖雨嫣:女編劇居多吧。
張敏:我覺得這個可能涉及到年齡段的不同。首先編劇它確實是一個非常拼體力的活,人生在不同階段有不同的選擇,可能在我這個年齡大家覺得我就是要寫出好的故事,我就是為工作而生。但是到了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有些人就選擇說我不做編劇了,因為編劇它不是一個非常穩(wěn)定的工作,它有的時候會牽絆著你對人生的選擇和規(guī)劃,其實任何編劇都會面臨到這一個問題,它的性別比例是會浮動的。剛出學校校園的時候,大家的占比可能差不多一半一半,甚至可能女性編劇會多,因為本來文學專業(yè)女性就是會比較多的。
廖雨嫣:我們班當時的比例是48個人,只有7個男生。
張晗:這個已經(jīng)很多了。我教的班里面一共17個人只有1個男生。
張敏:本身文學專業(yè)就是女性會比較多。特別是剛剛出社會的時候,一定女編劇居多。但是現(xiàn)實條件就來了,男性有生理優(yōu)勢,體力就是會比女性好。三十多歲的時候能夠堅持下來的就是以男性居多。在30歲這個關鍵的選擇點上大家會發(fā)生一些選擇上的差異,我是繼續(xù)做編劇,還是我轉(zhuǎn)而去做策劃,去做責編,在比例上會有上下浮動。
廖雨嫣:我的觀點是不應該分性別,編劇就是編劇,我是以你的社會身份,以你的職業(yè)身份去看待你的,而不是以你的性別去看待你。
張敏:編劇我覺得是在各行各業(yè)中受到性別歧視還算小的職業(yè)了,就是按你的文字見真章,你寫的好就是好。
ICONSPRO:當下的影視劇市場,懸疑題材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您認為《獵罪圖鑒》的獨特性和創(chuàng)新性是什么?
張晗:我認為《獵罪圖鑒》它之所以成功是在于我們一開始開發(fā)這個題材的方案做對了。簡單來說這個方案就是一句話叫“逆類型程式”。大多數(shù)市場上的刑偵劇懸疑風比較重,它整個影調(diào)的色彩都是灰暗系的,有時候會調(diào)成那種綠色的,用恐怖懸疑的感覺去講述這個故事。但是我們當時想的是我們這個故事的影調(diào)一定要濃烈、要明亮,要給人清新唯美的感覺。所以在選案子的時候,我們特意屏蔽了那些烈度很強的案子,堅決不會用尸體的奇觀去吸引觀眾。案子篩選的模式是我們會注重那些情感性比較強的案子。如果說傳統(tǒng)刑偵劇在劇本殺里是硬核本,那么我們《獵罪圖鑒》在劇本殺里面應該分類成情感本或還原本。
廖雨嫣:社會派。
張晗:對,我們主要是在做社會派。觀眾朋友們問說為什么案子沒有結(jié)尾或者什么的,我們是特意的想要留一個白,然后讓觀眾去討論。
ICONSPRO:對于故事中兩位主人公沈翊和杜城的人物背景、性格、特點等設定編劇團隊是怎樣考慮的?
張晗:沈翊我感覺是我從業(yè)以來設計過的角色里最難的一個,因為他真的是像泥塑一樣一點一點捏成的。但是杜城他其實一開始就有一個準心,基本上沒有怎么變過。沈翊我們是選用了幾個點,第一個點是藝術(shù)家那部分的氣質(zhì),我們直接從藝術(shù)家的性格里面提取了一些東西。比如卡拉瓦喬的瘋狂、畢加索的桀驁、瑪格利特的邪典,還有杜尚的自由,我們都融入到了沈翊本身的特色里面去,保持他有一部分永遠是天馬行空、天才飛揚的。另外一部分是讓它落地,我們?nèi)〔挠谥袊芏喈嬒駧煹膫饔?,比如付旭東,還有林宇輝老師,羅棟老師,以及楊武杰,包括他們?nèi)粘T趺瓷?,怎么出現(xiàn)場,我們把這些生活的細節(jié)添加進來。至于沈翊婦女之友的設定,其實是選自于兩本書,一個是《目擊者溝通》,另外一個是珍妮?伯伊倫的自傳。因為在和目擊者溝通的過程中,你要非常耐心地去分辨他們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有很多目擊者他是有創(chuàng)傷性的,你怎么能夠平穩(wěn)他情緒的同時讓他勇敢的去面對曾經(jīng)自己不堪的回憶,把這種不堪的回憶提取出來,落在筆上畫成一個真人的像,幫他尋找真相,我認為這是最難的部分,所以這也是我們在整個人物小傳里面體見比較多的。
關于杜城我記得是西安采訪回來的有一個說法,就是一個老警察,他如果工作上了年頭,非常有經(jīng)驗,即使他面若春風的去跟你說話,你也會感到他骨子里面是帶有一股寒氣的。只有比犯罪分子更加“猖狂”,比犯罪分子更加的“犯罪分子”,你才能用這種狠戾震懾住其他犯罪分子。所以在杜城的人物小傳里面有一句話就是:杜城如果不是有雷一斐,他就會是最瘋狂的犯罪分子。最后的四集也在他這個人設上面寫出來的,杜城其實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即使我們一開始看到他是恨著沈翊的,但其實他自己心里面很清楚,我恨的不是沈翊,而是恨著自己,無能的自己。沈翊作為一個心思很通透的人,他在前期也有所感知。杜城恨的不是我,但是你現(xiàn)在需要我去當你的一個發(fā)泄口。好,那我就戳在這,但是我不是心甘情愿來做你的沙袋的,我只是理解你,包容你。這是我覺得他們兩個在前期相處過程之中非常有意思的部分。
ICONSPRO:對劇組的演員們,尤其是主演,您有什么樣的評價呢?
廖雨嫣:我要先說三個字,特別好。之前《獵罪圖鑒》有一個上熱搜的tag是#美女圖鑒#,講的是《獵罪圖鑒》里面所有的女性選擇,所有的女性演員都又漂亮又颯爽,每個人都帶著自己不同的風格,特別能讓人有印象并且記得住,各位老師的演技也都特別好。檀健次老師和金世佳老師他們的默契程度真的特別高,對于人物的理解也非常飽滿,可以把自己很快地帶入到這個角色之中。檀健次老師之前稍微有一點點迷茫,但是他和賈東巖老師一起進行了深入角色靈魂的會談和交流,這之后他就一下子抓準了沈翊的特質(zhì)和特征,使自己整個人進入到了這個角色之中,成為了沈翊本人,他對于沈翊的理解非常到位。金世佳老師非常自律,經(jīng)常我們可以在圍讀會之前看到他剛健了身回來,他對杜城這個人物的理解也是非常到位的。所以可以說這些演員和我們所寫的角色是相互成就的,而并不是說演員去遷就角色或者角色再去根據(jù)演員而更改。金世佳老師他為杜城賦予了一絲他自己的個人特色,讓杜城整個人更充滿著一些少年氣和帥氣。檀健次老師他就為沈翊更增加了一些,之前也上過熱搜的“易碎感”,讓沈翊除了畫家本身的這種張狂、不羈和自由,更增加了一些天才的另一面這種感覺的東西。這也是檀健次老師所賦予的,他自己對于沈翊的另一層理解吧
張敏:當時其實比較擔心的是許老師自殺之后,沈翊的那個狀態(tài)他會怎么演。一個非常邪性狂絹的人,遭到人生最大的沖擊,他有一種挫敗,可是他又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在這種多重矛盾之下,他會如何演,其實當時我自己是沒有想象到的??吹匠善臅r候,確實檀健次老師就按照他的方式給出了一份非常讓我驚艷的答案,他不是我想象的樣子,但是他超出了我的想象。
ICONSPRO:關于劇組的趣事還有什么補充嗎?
廖雨嫣:之前有一場戲是金世佳老師和檀健次老師兩個人,就是杜城跟沈翊兩個人去靶場練習射擊,在拍攝那場戲的時候,檀健次老師是第一次到達靶場,他當時特別興奮。當天拍完那場戲之后,我們有一場圍讀會,他當天特別興奮地拿了一張靶紙過來,那個靶紙是他一點一點練習,從外環(huán)打不中,可以看到那個彈痕的軌跡,一點一點靠近中心點,最后真的有打中十環(huán)的。他就特別興奮,說這張紙我要收藏起來,這張紙我要留一輩子。他在完成沈翊這個角色塑造的時候,也完成了自己一些小的夢想,小的沒有實現(xiàn)過的東西。當時我們看到那張紙的時候,我們其實也是很興奮、很激動的,也是能夠和他產(chǎn)生一種共情的。
張晗: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天賦,從此愛上了打靶。
張敏:檀健次老師平時是一個很有趣味性的人,生活上具有多面性,是那種很樂于去嘗試的這么一個人。
廖雨嫣:熱愛生活。
ICONSPRO:片中所呈現(xiàn)的案件都取自于真實案例嘛?為什么會選擇這幾個案件?在故事的內(nèi)容上是如何做取舍的?
張晗:我們這個故事里的案件有很大一部分是取自于真實案例的元素,完全保留下來的一個真實案件是那個千面綁架案,就是一個男人分裝成三個不同的身份去綁架一個女孩的故事。那個故事一開始所有人聽完了以后都說懸浮,最后我們會告訴他們這就是一個真事。其他的一些案子我們有些是選了原型,在原型的案子上進行延伸和擴展。比如說褚英子案,它原來是選自于勞榮枝案,雙女殺夫案是選自于董珊珊案,連環(huán)炸彈客這個故事是選自于我們之前采風得來的一個父親的原型。
我們在挑選案情的時候,首先不講求烈度,不會一上來給你擺一個巨人觀。我們挑選案情的標準第一是它要折射人性,第二是要有人文關懷。比如千面綁架案,雖然在千面綁架案里一個人如何用豬蹄還有魔芋去制造面具,去分飾三個不同的角色,這個手法很復雜,但在劇本里面它呈現(xiàn)的是很小的一部分。我們真正想要去書寫的,第一是這個男人為什么綁架那個女孩的時候會給她松一下手,第二是為什么這個男孩給女孩寫情書的時候要用他最漂亮的那手字體,這個才是我們案件里面的重點。所以你會看到在整個案件的推理過程中,為什么兇手很容易被猜到,是因為我們知道這個故事里面兇手都是大配,如果要是有一個名角來演的話,這件事情天然是瞞不住觀眾的。所以我們不如一開始把兇手告訴你,接下來我們?nèi)フ勄楦?、盤手法,盤整個故事里面最具人性光輝的那一部分,這才是我們選擇案件的初衷。
里面還有一個未來犯罪板塊,比如AI犯罪,當時AI換臉這件事剛出來,犯罪還沒有出現(xiàn)。但是國外已經(jīng)有一些色情網(wǎng)站會把好萊塢明星的臉貼在色情演員的身上,甚至產(chǎn)生了一些官司。當時我們在這個案子里面去做一個延伸,要是案情再激烈一點,犯罪手段再高級一點會怎么辦?起初很多人也是說懸浮,不信,讓我們一定要找出依據(jù)來。當時我在一本參考書里看到了一句話,說犯罪和科技不是前后腳的關系,而是如影隨形的關系,犯罪一定會比我們預判的要快一步。在《獵罪圖鑒》播出的過程中,正好就有一個學校發(fā)生了這樣AI換臉的詐騙案,所以我們當時非常慶幸寫了這個案子,一切為時未晚。
ICONSPRO:許多觀眾發(fā)現(xiàn)劇中的案子在最后會有一點留白的感覺,比如一人分飾三角的綁架犯嫌疑人陳銘峰,關于他被人頂替上大學的事情,最終沒有特意講述,這些是在劇本創(chuàng)作時特別設計過的嗎?
廖雨嫣:是的。紙堡工作室的微博上面有陳銘峰千面綁架案這個案子全部原型的介紹,我們自己錄了一個小視頻,歡迎大家去看。關于留白這一塊兒,其實張晗老師剛剛有提到,我們在劇本創(chuàng)作的時候給每一個案件都找了一個“氣口”進行留白。我們不太想給每一個案件下定性,因為事實上這些事情本身最后也是沒有定論的,我們只是把畫像師的部分和破案的部分闡述完畢,把情感的部分給大家拋出來,去引發(fā)大家的共鳴以及討論,這也是我們當初一個比較特殊的設計。像剛剛提到的陳銘峰被頂替上大學的事情,像是對田林的處理,其實我們都是進行了一些留白的。
張敏:我們的故事主角是畫像師,核心其實就是看如何通過畫像來破案。至于像高考替考之后如何懲罰,霸凌當事人要如何接受審判,這些其實就已經(jīng)不是畫像師的范疇了,這是歸檢察官,歸法院管的事情,它本身也不在公安的職能范疇里。我們還是盡量讓大家更多地關注我們想要表達的議題本身,留有余韻,大家會去探討,這就足夠了。
ICONSPRO:您個人對劇中的哪一個故事印象最為深刻?
廖雨嫣:我個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任曉玄那個案子,也就是操場埋尸案。首先操場埋尸案在我看來它是片中情感特別極致、非常帶有奇情的一個案子,而且它的情感能夠引起人們一定的共鳴,將情感推到極致以后造成的這種極端性的悲劇是我們想要闡述以及我們想要表達的。包括最后留給大家的思考,也是我們想要去體現(xiàn)的一種東西。這個案子我們想表達的兩個女生間的這種惺惺相惜也好,這種“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也好,對于曉玄來說所有人都在壓迫我,所有人都在欺凌我,我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就是你,就是瞿藍心,她的這種情感是非常讓人動容、非常讓人有印象的。包括很多觀眾最早開始入坑的那一個畫面,就是任曉玄日記里面一半晴一半雨的畫面,她活在自己虛構(gòu)中、想象中的心情,想象中的天氣,想象中虛構(gòu)的世界里面。但是實際上現(xiàn)實是那個樣子,沈翊站在現(xiàn)實里看著她,這個情感的對調(diào)和沖突其實是我們想要表達一種東西。
張晗:這個故事(操場埋尸案)是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力保的一個故事。而且我記得圍讀會的時候,金世佳老師也對這個故事非常認可,他很喜歡。這個故事它本身帶有一點日系的調(diào)調(diào),有一點物哀審美,而金世佳老師是去日本留過學的,他一下就get到了。所以有時候我們這個案件去說服別人很難,真正到了圍讀會的時候,演員一下就接受了,對他們來說并沒有那么難。
廖雨嫣:其實共情還是很強的。
ICONSPRO:《獵罪圖鑒》中有不少臺詞得到了觀眾們的稱贊,這些臺詞都是原劇本中的嗎?創(chuàng)作靈感又來自于哪里?
張敏:我們其實有預料到那句臺詞非常出圈,就是那個“女人理解女人,女人保護女人”。第三輪修改家暴那個案子的時候,覺得這個案子的主題立意還不夠頂,不夠有力量。所以當時是晗子找到了那幅阿特米西亞·簡特內(nèi)斯基畫的《朱迪斯砍下何樂弗尼之頭》,把名畫跟主題深深結(jié)合了一下。但是后來覺得還缺少一句臺詞,然后大家就反復地推演,其實當時在挖掘的過程中也沒有特別難,只是因為氛圍到了,自然就說出了那句臺詞。包括“你是我的底牌”這句話,因為杜城和幕后的大Boss其實就像是坐在一張牌桌上對賭的兩撥人,大家紛紛打出自己手上的牌,對方打出一張“周俊”,我(杜城)這邊就要打出一張“沈翊”??墒且驗槲冶幌莺α耍壹磳⑼藞?,我手中只有沈翊這張底牌了,我為了保住這張底牌所以要瞞住他,于是才產(chǎn)生了“你是我的底牌”這句話。還有其他的一些臺詞,其實都有賴于團隊的氛圍。當時確實每天會被“喂”很多資料,自然會在你心中形成一個印象,寫的時候你就自然會捕捉到那個臺詞和那個瞬間的閃光點,所以它就會變成金句留下來。
ICONSPRO:片中出現(xiàn)了很多與案件所關聯(lián)的世界名畫,像《馬拉之死》《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等。故事的內(nèi)容是由這些畫作延伸出來的嗎?還是根據(jù)創(chuàng)作好的案件內(nèi)容來匹配這些藝術(shù)作品?
張敏:老師們跟我們講解項目起源的時候,想做的其實就是名畫中的犯罪現(xiàn)場,把名畫跟犯罪結(jié)合。所以他們的整體思路,包括我們后面團隊創(chuàng)作的整體思路都是力求先找到一幅我們最想講解的名畫,然后根據(jù)這個名畫去尋找適合的案件類型。因為名畫代表一個戲劇情境。我個人印象比較深刻的一個案子是褚英子單元案,那個名畫來源于監(jiān)獄中的莎拉·馬喬姆(《莎拉·馬喬姆在監(jiān)獄中的肖像》)。當時就想如果一個畫像師進入到監(jiān)獄中,會發(fā)生怎樣的對話,會發(fā)生怎樣的情境,這是很有趣的。所以根據(jù)這個點,再加上我們找到了勞榮枝案這個原型,就把兩者結(jié)合了。比如說如果你穿梭到了《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這幅畫中,你可能發(fā)生什么情景?你會把它用在哪個情節(jié)中?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們會玩一些類似的小游戲,如果把你丟進名畫的情景中,你會發(fā)生什么?這其實也成為了我們后面整個創(chuàng)作的流程之一。還有很多案件雛形,案件情節(jié)的設置,也是這么生發(fā)出來的。
ICONSPRO:現(xiàn)在觀眾都在催第二部,這部作品接下來會創(chuàng)作續(xù)集嗎?
張晗:其實我們這個案子原來是做了八個大案,八個小案,現(xiàn)在呈現(xiàn)的結(jié)果應該是十個案子。我們確實是留了一部分案子,而且后來我們也是去美術(shù)館、博物館做過采風,我還專門去過敦煌,也是希望能夠擴充這個故事世界。第二季我們暫時不知道是不是要做,但是我們以后肯定會寫很多的番外。包括我們現(xiàn)在都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國外能夠翻拍我們的這個故事。像賈老師,他就特別希望法國和西班牙來拍這個故事。尤其是想看西班牙能不能拍這個故事,畢竟西班牙是畢加索的家鄉(xiāng),而且我們的這個故事原來想要有一個英文譯名,就是《穿警服的畢加索》。如果你去過巴塞羅那,去看過高迪系列的那些建筑,你就會知道那種瑰麗的想象是非常合適《獵罪圖鑒》這個故事的,其實我也還蠻期待。不過我個人是更想要看到韓劇或者是俄羅斯劇。韓劇它總體的打光好,電視的工業(yè)感很厲害。俄羅斯劇是因為他們的藝術(shù)底蘊好,他們的導演可以做到一步一畫的感覺。
— THE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