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沐非

在這部2個多小時的影片里，《我啊，走自己的路》讓我們見證了一位空巢老人孤獨且“豐富”的生活，是一部細膩且大手筆的影片。75歲的桃子獨自生活，每天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行走，一個人睡覺，通過反復的回憶及幻想，展現(xiàn)了桃子從逃婚，到去東京工作，到戀愛結(jié)婚，到老年獨居生活的歷程，共同打造了現(xiàn)實與幻想、過去與現(xiàn)在交織的電影畫面。

空巢老人問題是日本及中國面臨的重大社會問題，《我呀，走自己的路》試圖去探尋老年人的生活方式，而這一探尋的結(jié)果卻是令人心酸和無奈的。回憶和幻想，一成不變的模式化的生活，是獨居老人生活的常態(tài)。

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可能會對生活有許多探索的欲望，積極地要去體驗未知的東西。但是人老的時候，閱盡世間繁華，歷經(jīng)人世滄桑之后，對生活的期待可能就不再濃烈。

所以人啊，當現(xiàn)實無法向前推進的時候，就只能向后回顧了。桃子在自己的回憶與幻想中與年輕時候的親人相遇，得以與自己的奶奶、小時候的自己、年輕的丈夫再度同行。我們常常對逝去的人和事無限緬懷，卻再也回不到過去，而老年人的幻覺卻可以將此實現(xiàn)，真實地“看見”他們的音容笑貌，與他們牽手、對話，一如過去，仿若就在當下。這大概是老年人獨有的浪漫吧。而能夠再見的這些人恰恰也是對桃子影響最深的人，或是在生命中留下烙印的人或事。

桃子遇見了自己的奶奶，后悔自己在年小時不懂奶奶的孤獨，如今自己已然到了古稀之年，才懂得奶奶當年的害怕、寂寞與刻薄。相似的歷史總在重演，如今的桃子和奶奶同病相憐，但是生命的每段歷程我們每個人都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桃子問奶奶“我這樣可以嗎？”言下之意是“我把生活過成現(xiàn)在這樣可以嗎？”既是在向奶奶尋求肯定，也是向奶奶尋求安慰。難得的是，我們在這一段經(jīng)歷中看到了桃子為數(shù)不多的笑容——她在幻想中和奶奶一起丟沙包，那臉上的笑容有少年的純真。

愛情是桃子年輕時生活的主流，為了尋求愛情，她逃婚逃到東京，在打工的餐館里遇到了后來的丈夫，蒼井優(yōu)那永遠清純稚嫩的形象完美地演繹了一個簡單的、純情的少女在遇到真愛時的甜蜜。捉蟑螂時的打鬧、花前拍照時的終生約定簡單勾勒了愛情的過程。也正是在追求情感的過程中，桃子呈現(xiàn)出了一個新女性的特質(zhì)，盡管后來情感和家庭生活成了對她的另一種束縛。在一場幻想的音樂會上，桃子再一次表達了，相比較愛情，自由、自立更加重要。當然，桃子的愛情是幸福的，所以在她的腦海中兩波觀眾存在著對立的思想，甚至大打出手。

與年輕時的丈夫相遇時的桃子，表情和情緒瞬間轉(zhuǎn)為欣喜，盡管這樣的欣喜不易察覺。在遇到丈夫之前，桃子是堅強的老年女性，遇到丈夫之后，她在一瞬間又變回了一個少女。兩人之間的對話簡單平實，但是丈夫的語氣里全是寵溺。她訴說著對丈夫的思念，連從來不相信彼岸的存在的人，也會因為去世的丈夫而無比渴望彼岸的存在。兩人之間慢慢悠悠的相處模式依然像年輕的情侶在談一場并不著急未來的戀愛。

與上述相類似的是，當人無法向外拓展的時候，也就只能向內(nèi)尋找了。丈夫死后，桃子的兒子女兒都不在她身邊。在影片中兒子始終缺席，而女兒的出現(xiàn)并不是為了關心老母親，只是為了從母親這兒獲取好處，繼續(xù)啃老。桃子不僅沒有獲得安慰，反而被氣得幾近發(fā)飆。影片也批判了在急功近利的社會中孝道的淪喪和人性的涼薄。但是導演畢竟是溫柔的，他沒有完全悲觀，所以在影片結(jié)尾處安排了小孫女的突然到訪，給了桃子和小孫女一段真實的甜蜜時光。

在這種情況下，桃子幻想出了三個人，三個人都是桃子自己，但是他們陪桃子一起吃飯、一起去醫(yī)院、一起跳舞、一起嬉鬧，三個人的形影不離讓孤獨的桃子不再孤獨。這些本該由家人或是朋友的陪伴，卻只能依靠幻想，既可憐又可悲。

所以為什么桃子的眼里常含淚水，恰是因為如此啊。

《我啊，走自己的路》影片整體節(jié)奏緩慢，劇情簡單，像是獨居老人的抒情詩。人老了之后，動作會變緩慢，說話也會慢下來，整個生活節(jié)奏都會變慢許多。影片多次用固定全景鏡頭展示老人走路的場景，鏡頭的不變應和了現(xiàn)實中老人的生活節(jié)奏。而起床、做早飯、吃飯這樣的日常生活的重復出現(xiàn)，揭示了獨居老人的日常。但是導演并未將情緒停留在獨居老人的孤獨苦悶上，而是以一種詩意的筆觸將人到暮年的悠長與恬淡表現(xiàn)得恰如其分。影片的很多片段無論從構(gòu)圖還是色彩還是光線上來說，都像是一幅清麗的畫卷。伴隨著悠長綿柔的音樂，那清新、優(yōu)雅的畫風倒不像是在表現(xiàn)一位老人，更像在表現(xiàn)一位少女。如果說男人至死少年，女人又何嘗不是至死是少女呢！

影片最后，桃子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想了，她把醫(yī)生想象成原始人，其實是她自己思緒退回到原始人的地步了吧。

正是在無盡的幻想和回憶中，75歲的桃子過上了豐富多彩的生活。在與年輕時的丈夫相遇的時候，75歲的她回望一生，想要尋找自己人生中最耀眼的時刻，也許她以為沒有丈夫的這幾年是她的黃金年華，可是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只不過是在尋找一種適應沒有丈夫的生活方式罷了，她也確實在得過且過。如果一個人連起床的動力都沒有，那她還有生活的動力嗎？可是桃子，就是連起床的動力都沒有??！

“我啊，走自己的路”，是獨自一人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是堅強中透著溫柔，是苦澀中的自我安慰，也是無望中的自我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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