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城》以極穩(wěn)的狀態(tài)，完成了一場從頭至尾的包裹在真實日常中的洶涌。我們說它是當下職場劇的天花板，除了那些戲劇張力表演張力布景構(gòu)建，更重要的是它難得地始終持住了一種堅若磐石的信念感，讓理想主義在跌跌撞撞中尋找不可能中的可能，讓故事和人物脫離了矯揉造作、自我感動，這也是職場劇“去偽存真”的重要一步。

作者：宜超、藍二

編輯：王子之

版式：王威

黑白文娛：作為“家長”，你們眼中《理想之城》的最“理想”之處為何？

    “對于愛奇藝來說這是一個比較大的創(chuàng)新嘗試，我們在垂直細分領域做到極致化的作品，也得到了非常好的回報。并且這部作品其實是進一步驗證，早前我們老板龔宇先生表達過的一點觀點，就是圈層的內(nèi)容做到極致化，是未來一個非常大的趨勢?！独硐胫恰纷屛覀兛吹搅藢嵭?/strong>?！?/p>

愛奇藝高級副總裁、總制片人  戴瑩

    “我們盡全力將真實表現(xiàn)到極致。從人物設定、演員造型、臺詞設定、場景，都竭盡全力地做到最真實。以演員的造型為例，不磨皮，不用美顏濾鏡，孫儷幾乎素顏，都是為了展現(xiàn)真實的人物。一個真實的職場劇是每一個角色都是立體的人物，沒有臉譜化的好與壞，是豐滿立體真實，代表著自身立場發(fā)聲的真實的人。對這部劇，我的理想是突破，突破國內(nèi)職場劇的慣性表達，突破迎合所謂的觀眾、市場需求和完美的‘美圖秀秀’式審美，追求展現(xiàn)和還原真實的生活，替每一個身處職場的人，提出問題，試圖給予解答?！?/p>

傳遞娛樂集團CEO、聯(lián)合出品人  趙文竹

“現(xiàn)在朋友們已經(jīng)不叫我娘娘了，管我叫筱筱?！薄独硐胫恰返闹餮輰O儷在微博中透露，她的新代稱，緣于人們在主角蘇筱的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或者現(xiàn)在還在堅持理想的自己”。

導演劉進則在接受媒體專訪時提到，是劇集產(chǎn)生的代入感，讓觀眾達成了共情：“生活中，大家只能看見自己，看不見別人。《理想之城》展現(xiàn)了一個‘上帝視角’，可以讓觀眾在劇中‘看到自己’的同時，也看到別人?！?/p>

這部被觀眾形容為“正兒八經(jīng)”的職場劇，讓人如臨現(xiàn)實職場，比“宮斗劇”多了一些真實，比“雞湯劇”多了一些地氣；有網(wǎng)友自嘲地評論道，“真不敢相信周內(nèi)打工，周末還要看別人打工，但劇是好看的”，足見這部劇雖然扎心，但確實有些讓人欲罷不能的魔力。

你的理想你的城

以《杜拉拉升職記》為代表的內(nèi)地職場劇“1.0”版本，轉(zhuǎn)眼已歷經(jīng)了10年的迭代。不過，回憶起曾經(jīng)的“杜拉拉”們，你還能想起他們所為之奮斗的是哪家公司、什么行業(yè)嗎？

幾年前，就有影視專業(yè)人士不無嘆息地評論：職場劇不好做，部分作品偏離了軌道，講述的內(nèi)容似乎與職場本身沒有緊密的聯(lián)系，“批量生產(chǎn)的不外乎是成功學和厚黑學”。

武漢大學的張正君在今年發(fā)表的文章中，總結(jié)了“內(nèi)地職場劇‘肥皂化’”的定義：在媒介文本中加入大量的肥皂劇特征，如再現(xiàn)生活卻不具備真實性、劇集以情感為主線、強化“情感強勢”和“經(jīng)濟弱勢”等，使其原本獨特的“職場”屬性消失。

當下，創(chuàng)作者們也意識到：職場劇如果不“去偽存真”，突破敘事與價值觀上的局限，便無法滿足現(xiàn)代都市觀眾對于劇集真實性，獲得情感關懷、人生啟迪的需求。

從這個意義上看，《理想之城》正在展現(xiàn)職場劇于困境下求改變、求升級的誠意：劇集借蘇筱所堅持的對“干凈的造價表”的純粹“理想”，企圖喚醒存在于每個都市人心中的初心，為劇集的價值觀找尋到了一個直擊人心的落腳點；而劇中的“城”，也是你我每天奔波其間的，收容了所有愛恨情仇、喜悅與委屈的熟悉空間，它是真實存在的。

黑白文娛：職場劇不好拍，《理想之城》做對了什么？

“最核心的有三點。一，在職場層面上，劇本做到了非常寫實，是真正有職場經(jīng)歷的人創(chuàng)作出來的，所以它對于很多職場人來說，有很強的代入感。二，有好文本之后，你要找到一個跟它能夠產(chǎn)生共鳴和化學反應的導演團隊，是水準匹配且初級判斷和價值觀與作品非常一致的這樣一位導演，能帶領這個項目到達一個非常好的方向。我覺得劉進導演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也是快速就被劇本所打動，并且在他看來這個項目的精彩程度可以稱得上是現(xiàn)代版的《白鹿原》。三，我們要去尊重創(chuàng)作本體，那么我們要找到的演員，每一個角色的匹配度都是最關鍵的?！?/p>

戴瑩

《理想之城》改編自小說《蘇筱的戰(zhàn)爭》，擔任了本劇編劇的原著作者周唯曾總結(jié)：“我認為不僅要說服觀眾，我更希望是能夠啟發(fā)觀眾?！?/p>

劇集將關鍵詞轉(zhuǎn)移到了“理想”，而不止于職場的“戰(zhàn)爭”：原著故事在蘇筱任集團重要職位后便戛然而止，改編后，蘇筱參與到了“贏海集團子公司的合并和重啟”這個重大事件，與更多人物產(chǎn)生更復雜的交集，人物在實現(xiàn)理想的過程中，自身也完成了更充分的成長。

“理想”一詞，賦予了人物與故事的內(nèi)在動因，為其“注入靈魂”，為劇集提供了更廣闊的講述和思考空間，和站位更高的價值領域。

我們看到蘇筱始終保持著精氣神，輾轉(zhuǎn)于眾建集團、天成公司、贏海集團，應對著“老小狐貍”、心機上司、難搞同事，卻始終堅持著原則。因為在她的心中，一直葆有對造價師神圣的職業(yè)理想；正如她在反駁前男友周峻時所說：“如果理想摻雜著出賣，那就不是理想，那是滿足欲望?！?/p>

人物的行為建立了可信度和感染力——這可能正是在客觀上，大家都在“出賣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的今天，繼續(xù)保持心氣與立場的蘇筱們，能夠贏得屏幕前每個仍抱持理想的人源自內(nèi)心的認同的原因。

但，如果只是一碗“職場雞湯”，可能仍難讓觀眾覺得順口；“理想”也需落地，進取不是口號。

“從來如此，就是對的嗎？”“制度并不為發(fā)展服務，內(nèi)部的沉疴陋習太多。”蘇筱對于權(quán)威和既有框架提出了挑戰(zhàn)，也拿出了符合造價師這個職業(yè)身份本身特點的實際行動，用事實說話、有理有據(jù)：對于材料成本的科學把控、分包商資格的系統(tǒng)化評估、為滿足業(yè)主需求對設計方案的合理調(diào)整等等，最終促成了問題的實質(zhì)性解決。

有意思的是，在以往的職場劇中鮮有涉獵的“建筑業(yè)”題材，意外獲得了觀眾的認可和共鳴，甚至有網(wǎng)友表示“開始對造價師這個職業(yè)感興趣了”；這一方面與劇集對行業(yè)細節(jié)的真實還原有關，另一方面也與這個行業(yè)本身的特質(zhì)有關。

“建筑”與城市有著天然的緊密聯(lián)系，建筑從業(yè)者的理想，恰好關聯(lián)了生活在城市中每一個個體實現(xiàn)安居樂業(yè)的追求；在討論“城”的話題時，建筑業(yè)便自然地成為一股紐帶，使得劇中這些建筑業(yè)從業(yè)者的理想，同樣疊加了城市建設發(fā)展的理想、生活于城市中的所有人的理想，讓觀眾在無形中更加認同這是“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城”。

在建筑的語境下，更容易理解：人不只是依附于“城”這個大殼的蝸牛，而同樣參與了這個城市一磚一瓦的建設。柏拉圖的《理想國》即探討了有關“個人正義”與“城邦正義”的關系：當人找到了讓自己內(nèi)在秩序井然、最應該去做的那個使命時，就是找到了“正義”，而當每個人都歸于天性，整個城便也實現(xiàn)了“正義”。

一碗“雞湯”，在尋找這種“正義”的過程中，便不再止于“雞湯”。

“我們這部劇最初確實出現(xiàn)了一些觀劇門檻，這也是前期比較大的一個挑戰(zhàn)，但是你如果想要扎實地迎來一個強的劇集爆發(fā)，前面按照戲劇規(guī)律去做的鋪陳講述又是必不可少的。它的主要問題就在于，可能與現(xiàn)在這個時代人們的觀劇習慣有一些背離。我們這次努力地做平衡，大家也可以看到隨著劇集的發(fā)展，我們整體的口碑、流量、長尾效應都是越來越好的，它也算是一種自證。當然我們還需要不斷摸索，希望對大眾需求能夠適配得更好。如果我們后續(xù)再做第二季第三季，我們會進一步優(yōu)化，讓觀眾能更好地進入內(nèi)容體驗?！?/p>

戴瑩

聚焦兩類人群：

都市“初老”族、新時代“杜拉拉”

在劇情剛剛展開的階段，天科主任經(jīng)濟師夏明就在做新員工培訓時強調(diào)：“做一個合格的造價師，最關鍵的不是和數(shù)字打交道，而是和人。職場不是只有專業(yè)能力，還有人心的博弈?！?/p>

“人心”貫穿劇情始終，有人評價：《理想之城》將中國人情社會里的“做人藝術(shù)”，刻畫得入木三分。

而在劇集中，被最多裹挾入這場明里暗里的博弈中的，有兩類尤其值得矚目的人群：三十而立的“初老”人群、當下都市職場的女性。

“‘理想’在表達的是職場中的女性，她們披上盔甲，踏入戰(zhàn)場，不辨雌雄?！独硐胫恰返哪缓蠊ぷ魅藛T女性也占很大比例，總制片人、兩位編劇都是女性，我想傳達的是女性在職場只有變得更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和事?！?/p>

趙文竹

“上大學的時候，覺得25歲已經(jīng)很大了，可轉(zhuǎn)眼就30?！眲≈械膮羌t玫曾對閨蜜蘇筱這樣說?！拔词煜壤稀笔沁@一代來到大城市、接受良好教育的青年所面臨的共同尷尬局面：有知識、有想法、有理想的他們，沒有資歷、沒有人脈、沒有物質(zhì)基礎，每每在想要展翅起飛的時候，卻總是落入現(xiàn)實的蛛網(wǎng)。

來自Gala樂隊的《追夢赤子心》、刺猬樂隊的《火車駛向云外，夢安魂于九霄》，反復成為劇中“初老族”再燃熱血時的BGM——這些為理想而歌的聲音，其實同樣來自“上一代年輕人”，他們高唱“關于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里”，也承認“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初老族”的脆弱只留給自己：蘇筱不敢告訴父母被辭退的事實，在每次受委屈的迷茫時刻，她選擇默默地來到天臺跳繩，一個人消化掉所有的心有不甘，再擦去汗水和淚水，重新出發(fā)。

《理想之城》首先告訴這些遭現(xiàn)實鞭打，唯有“抱緊自己”的他們：你們不是一個人。劇中在建筑行業(yè)打拼的人們，每天面對著高壓項目、“007”地加著班；面對領導，要時刻提防說錯話、做錯事，面對父母和家人，往往報喜不報憂、生怕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劇集也同樣給予他們以鼓勵、啟示和希望：如果像蘇筱一樣不畏流言和人心、為理想而戰(zhàn)，親手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理想生活，是有可能的；當你真正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在暗中相助，坦途也許就在不遠處；當你像蘇筱一樣，明確自己的理想和使命，致力于“成為自己”，而不是成為“別人眼中的自己”，你就有了逆襲的可能。

關注這種堅若磐石的信念感，讓人物脫離了矯揉造作、自我感動，是職場劇“去偽存真”的重要一步；生活在“理想之城”里以蘇筱為代表的職場女性，不僅有著對實現(xiàn)自我的渴望，更有經(jīng)得起考驗的專業(yè)素質(zhì)、清醒的頭腦、善良的品質(zhì)，是升級版的“新時代杜拉拉”。

這樣的蘇筱們的成長，一方面是職業(yè)經(jīng)驗和素養(yǎng)上的成長，另一方面也是心智的成長：從初出茅廬的單純女孩，到相信“成熟的麥穗要懂得低頭”，不沖動行事，“夜路走多了，怕坑”。

而最為可貴的是，即使表面上從丑小鴨變成白天鵝，笑到最后、成為“天臺上最后的贏家”，但實質(zhì)上，蘇筱的本質(zhì)并沒有變——在堅守底線的前提下，一樣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節(jié)奏。

在感情線方面，劇集也借蘇筱對愛情的態(tài)度，探討了現(xiàn)代職場女性的愛情觀。

曾經(jīng)熟悉的愛人，因為“選擇了更好的生活”而背叛了自己，將蘇筱從混沌中喚醒，讓她意識到：愛自己是最重要的，愛人也必須要與自己的心靈契合、理想合拍。

而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地擁有蘇筱這樣的認知。本劇最受爭議的人物吳紅玫，則是這樣仍在迷茫中摸索的代表。

在筆者看來，對于吳紅玫角色走向的安排，并不一定是一個讓人失望的“結(jié)局”；換一個角度看，她的所謂“結(jié)局”，其實是大部分都市職場人所面臨的“現(xiàn)狀”。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但我想試試看，飛蛾撲火也好，至少有過火光。”吳紅玫對蘇筱說的這句話，正印證了她對自己內(nèi)心與行為的不確定；她在還未看清自己的當下，選擇了先通過改變身邊的人和環(huán)境，去試圖找到自己的方向，而實際上，她需要的仍是一場還未到來的、真正的歷練與蛻變。

蘇筱可以成為吳紅玫的一種人生參考，但那也只是其中一種可能，自己的路，仍需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去走。而反觀同樣仍在試錯階段的職場人們，又何嘗不也是那個正被其它人質(zhì)疑、也被自己質(zhì)疑的吳紅玫呢？

以上，對劇中人所代表的社會人群的關懷，也最終給予了劇集現(xiàn)實的溫度。

劇里劇外，一切都在于“選擇”

《理想之城》中這些選擇留在了大城市的人們，有如蘇筱般天賦與勤奮并存、從善如流、自始至終堅持內(nèi)心的追夢人，有如杜鵑一樣可能資質(zhì)平平卻仍在默默努力的小透明，有像張小北一樣知足常樂的“躺平”一族，還有如周峻削尖腦袋走捷徑、投機取巧的小人……

劇集毫無保留地塑造了各色各樣都市職場人的群像；事實上，城市的精彩，也正在于它的包容，在于它的無限可能，理想之城的邊界，理應是開放和真誠的。

而在這其中，雖沒有直白的審判，但“自我選擇”的力量仍被強調(diào)——城市的包容賦予了每個人選擇的權(quán)利，不同的人生軌跡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曾涉足過職場劇的導演劉進，在拍攝《理想之城》時，也做出了自己堅定的選擇：“當時我給自己定的基調(diào)就是必須‘高度還原’，我們可以有我們的美感，但它一定是符合行業(yè)屬性的。”比如蘇筱這個角色，“應該是‘放到人堆里被淹沒’的，而不是說‘她是演員’”。

劉進在執(zhí)導職場劇時的自我進化，也是職場劇正在努力從空中降落地面、探索出路的縮影。

“現(xiàn)在大家經(jīng)常說‘懸浮’這個詞，說一些影視劇拍的不是真實生活?！眲⑦M曾在接受采訪時談到，“每個行業(yè)都有自己的屬性，比如投行，就會看起來光鮮亮麗。但是這個社會中不只有這些光鮮亮麗高收入人群，還有普普通通過日子、上下班的上班族，咱們隨便到地鐵里、公交車上都可以看到，大部分老百姓就是很樸實的。”

于是我們看到了吳紅玫在筒子樓里煮餃子，穿著沖鋒衣的蘇筱在路邊等公交車，加班人在辦公室里和衣而睡。

正如有專業(yè)人士分析：將職業(yè)身份情境化、偶像化、浪漫化，一度成為國產(chǎn)職場劇的通??；而其實“治病”的方法并不難，只需首先將“將職場人當成一名社會人，他們生活在社會當中，與普通人一樣有著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并不會因為自己有著特殊的職業(yè)身份而高人一等”。

這樣，創(chuàng)作者將“不以仰視，而是以平視的眼光去創(chuàng)作”，職場劇也將建立起自己的“理想之城”。

本文有部分研究性觀點參考以下文獻：

[1] 張正君.內(nèi)地職場劇“肥皂化”困境分析[J].視聽,2021(7):102-103

[2] 夏城南.成功學+厚黑學≠職場劇[J].電視指南,2015(3):80-85

[3] 韓浩月.職場劇需要去除虛偽與虛榮[J].時代郵刊,2020(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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