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名叫《芬奇》(又被譯作《芬奇的旅程》)的湯姆·漢克斯2021年的新片,展現(xiàn)出了一個荒誕卻又在某種程度上離我們“很近”的“未來”。
看著卡司表上“孤零零”的漢克斯,以為又是一部獨屬于戲骨的“獨角戲”。然而,《芬奇》最感人至深的地方,則恰恰在于兩個“非人類”的角色——末世中的機器人,和一條狗。
公路片和廢土末世的高適配度
《芬奇》的故事很簡單,甚至完全有可能被濃縮成一部15-20分鐘的微電影。2028年,不是高科技感的未來,而是廢土的末世。和《沙丘》的星球一樣,地球變成了一個高溫的熔爐和無盡的荒漠。白晝地表溫度可達60攝氏度,人們只能靠厚重如宇航服的紫外線防護茍命。
而造成這一切的惡果,就是人類自己。正如湯姆·漢克斯本人飾演的芬奇所言,天空就像一個奶酪一樣,臭氧層上布滿了破洞,這也是超強紫外線得以趁虛而入的原因。在這種極端條件下,“活下去”都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奢望。
所以,為了放大這種廢土末世的苦楚,電影強化了芬奇的孤獨。從外部環(huán)境來看,繁華的加州已成空城。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倒逼自然重新使出了優(yōu)勝劣汰的法則,所以從芬奇的內(nèi)因來看,他極度缺乏安全感并厭惡同胞?!熬退闶且粋€身高不到半人的孩子,也可以用手槍打穿你的腦袋,搶走你手中的食物?!?/span>
生理與心理的雙重孤獨,使得電影不需多言,就能塑造出絕境。但事實上,這種狂野與渺小的人類的反差感已經(jīng)并不是銀幕上的新鮮事。于是導(dǎo)演使用了另一個極端用語平衡“曠”與“渺”——在路上。
公路片研究專家,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李彬副教授曾表示,“公路片是青年文化的征程,尋找自我的位置與空間,是反國家神話的?!狈移骐m然在生理上已不再年輕,但他卻依然永遠向往和眷戀自己年輕時的歲月。
除了貪戀年輕獨具的精力與時間之外,更因為年輕時的歲月,是已經(jīng)無法回溯的“正常環(huán)境”。在這種境況下,芬奇為躲避沙塵暴被迫背井離鄉(xiāng)踏上公路旅途,其實也是一段尋找“自我”的旅途。
在這種境況下,從未出過遠門的“宅男”芬奇只能通過“在路上”來感知自己的“存在”。雖然客觀來講在煉獄中的“逃離”是無望的,但對于芬奇來說,這并不是一場單向度的出走,而是一場在黃沙、曠野中,在所有事物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之時,回憶起僅存的屬于自己的東西——往昔歲月。
單元式的、處處是節(jié)點的公路片,也恰恰像線性的人生,將時間和家鄉(xiāng),將生命和恐懼這些極為抽象的概念連接,和不同的人在不同節(jié)點相識相知,他們會下車,也會繼續(xù)通行,但最終一直掌握著方向盤的人只有自己。
“信”的藍本與意涵
電影中,芬奇曾經(jīng)給上一秒還在背誦“阿西莫夫三定律”的機器人杰夫傳遞過“信”的概念,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非常難以解釋清楚到底什么是“信任”。
是由于力量的缺失對于另一方的天然依戀?還是由于人的慕強本性而衍生出的一種情感的讓渡?又或許不是前兩者的任何一種,是一種難以用理智考量、分析的情愫。
而無論如何,芬奇雖然難以解釋什么是信任,卻在旅程中一直踐行這個概念,充分說明“信”已經(jīng)熔鑄進了價值觀中,這是電影內(nèi)涵中的“信”。
而拋開電影中的意象談敘事,《芬奇》則用回歸最原始、最動人的電影敘事方式,注重電影的精神內(nèi)核和觀者的情感鏈接,打破“次元壁”,展現(xiàn)出電影和觀眾之間的“信”。
《芬奇》拋開了被大數(shù)據(jù)量化出的受眾偏好,回歸了最原始的公路片類型,使用最淳樸的方式不緊不慢,娓娓道來了一個最為簡單的“追尋生命意義”的故事,使得觀眾從“觀者”轉(zhuǎn)化身份,漸漸走進一位老者的內(nèi)心,聆聽這段被光陰鐫刻過的故事,再投射回自己的身上。
沒有任何套路,沒有任何反轉(zhuǎn),用最簡單純粹的文藝氣質(zhì),展現(xiàn)一種別樣的質(zhì)樸浪漫。
“信”在本片中流淌在芬奇與狗狗之間,流淌在芬奇與杰夫之間,更是流淌在人類與人類之間。與其說芬奇終其一生一直在維護“故土”,不如說芬奇在維護的是獨屬于過去的美好——人與人之間“禮”的底線。
縱使到了末日,依然不會失去最本真的善良和人性,不會因為饑餓、恐懼而去傷害他人,依然保持著對于他者的信任。
芬奇對于杰夫的情感,從造物主的俯視,到親情使然的高位向低位的情感流淌,再到最后的平等,正是“信任”為杰夫賦予了“成人”的靈魂。
雖然不是人類,但杰夫在末世中依然可以保持最原始的善良和真誠(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都是芬奇在下意識中,編寫出的母代碼,是謂天性)。這種細膩、溫柔的人文關(guān)懷,正是被技術(shù)、疾病、經(jīng)濟、電子、數(shù)字等被冷的現(xiàn)實裹挾后,人們唯一貪戀與真實的溫暖。
后代?自己?什么才是“未來”
有人傾慕與《芬奇》復(fù)古又質(zhì)樸的科幻設(shè)定,也有人質(zhì)疑相比于公路類型帶來的心靈震撼,“科幻”的設(shè)定反而讓人出戲。然而實際上,出現(xiàn)爭議的“科幻”只是一個設(shè)定和背景,是一片為了誕生出關(guān)于“未來”的思考的沃土。
當(dāng)現(xiàn)代性過渡裹挾人類之后,當(dāng)技術(shù)過渡入侵人質(zhì)樸的情感和生活之后,人們的生活中仿佛只剩下焦慮。為財務(wù)狀況焦慮,為健康狀況焦慮,為未來擔(dān)憂。畢竟“發(fā)展”或許是一個陷阱,在無限熵增的過程中,未來只會剩下無盡的孤獨以及絕望——畢竟,為芬奇送葬的甚至都不是人類。
但另一種程度來講,“傳承”也好,“延續(xù)”也好,都意味著不被遺忘。正如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芬奇可以回歸到往日、環(huán)境還未惡化時的美好中,享受人生最后時刻的靜謐一般,不遺忘過去,或許也意味著,能夠有勇氣更加堅定地走向未來。
雖然整部電影行云流水,平淡而有味,但芬奇樂觀與幽默的背后,卻總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悲涼——無處可逃的遺憾。芬奇直至死亡都沒有看到夢想中的金門大橋,他倒在了離金門大橋18小時車程的路上,不禁讓觀者開始假設(shè)或嘆惋——倘若早出發(fā)18個小時,是不是芬奇的命運就會不同呢?
或許在美好之外,“遺憾”才是未來的主基調(diào)。但好在,《芬奇》的語境中,精神的傳承,遠比單純的生命延續(xù)更重要。電影的最后,雖然芬奇已經(jīng)離去,但芬奇的影子依然由杰夫攜帶著,存在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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