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標題：“中國式科幻”以及關于未來的話語權——《流浪地球2》觀感

文丨李鎮(zhèn)（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

1905電影網(wǎng)專稿 國產(chǎn)科幻巨制《流浪地球2》終于在春節(jié)檔和大家見面，我個人認為第二部比第一部的情節(jié)更復雜，人物更豐滿，整體上的技術、藝術上都有更優(yōu)質(zhì)的表現(xiàn)，可以說完全超越第一部。很多平臺的網(wǎng)友都自發(fā)發(fā)帖討論這部電影，給出五花八門的解讀。有人戲稱它為春節(jié)檔的“王炸”、中國科幻電影的又一座里程碑。

這部電影的成功首先源于尊重類型電影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它對科幻片類型程式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都得到了影迷的認可。影片在情節(jié)設置、視覺特效、布景道具、演員表演、音響配樂以及科學邏輯的嚴謹、包括細節(jié)的處理上，都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比如影片開場不久后的無人機危機那場戲，場面調(diào)度、特技、表演都匹配得相當精準。據(jù)說這部作品的置景面積是第一部的10倍，達到100萬平米，相當于126個足球場。將近3個小時的影片保持著緊湊的敘事節(jié)奏，其中太空電梯、月球墜落、數(shù)字生命等段落的激烈程度和科幻感可以說驚艷四座，重場戲的硬核程度和壯觀程度令人嘆為觀止。觀眾對影片表達喜愛的方式各不相同，比如有人對不重要的過場和看似不重要的細節(jié)進行了細致的討論，比如CG技術還原的達叔、機械狗笨笨、門框機器人、無人機、工程外骨骼等等，還有人在社交軟件上為影片的科技專業(yè)知識點作義務講解。

第二，這部電影有思想。主創(chuàng)團隊不僅在視聽效果上追求極致體驗，而且在思想深度的表達上也去努力做了一次極限運動?？梢愿杏X到他們對于科幻片有研究并且在尋找突破，優(yōu)秀的科幻電影本質(zhì)上都是哲學電影，在高度的假定情境下，這些作品會去探索人類的很多終極問題或者邊界問題。相對于感官體驗，《流浪地球2》的哲學維度耐人尋味，更加得到影迷的關注。比如它討論人的本質(zhì)是什么？意識等于生命嗎？什么是自我？如何定義真實？人工智能的倫理如何界定？人類文明的終極或者說歸宿是什么等等。比如在很多影迷群中，影片引發(fā)的關于數(shù)字生命的討論異常熱烈，某網(wǎng)站至今已有50萬影迷自發(fā)寫下評論。劉德華飾演的圖恒宇是敘事的亮點，他在影片中被人工智能稱為人類命運的“變量”。圖恒宇對于數(shù)字技術的認知和應用灌注了人類的感情，正是他最終以數(shù)字人的身份完成了拯救世界的任務?？梢岳斫鉃椋斯ぶ悄懿灰欢ㄊ潜涞?、純粹理性的，感情也是自我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設計特別具有啟發(fā)性，特別有創(chuàng)意。

第三，《流浪地球2》富有詩意和感情，尤其表達了中國式的浪漫和價值觀。我們可以看到華夏道德文化的科幻化呈現(xiàn)。中國藝術注重感情的抒發(fā)，這部電影中的親情、友情、愛情、師徒情、手足情、戰(zhàn)友情，以及跨越種族的人類大愛都得到了比較充分的書寫。中國提出的“移山計劃”就有不懼萬難的愚公精神。中華文明自古尊崇“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敢于犧牲的英雄主義，強調(diào)團結和彼此關愛的價值，五十歲宇航員集體出列，慷慨赴死，為了全人類的命運慷慨赴死的場面給無數(shù)影迷留下深刻印象。在我們自己的科幻片片中，插入中國人情人性、中國幽默感、中國意境美，會讓觀眾產(chǎn)生莫名的親切感和自豪感。在敘事方式上，這部電影也有中國特色，影片凸顯各個時間節(jié)點，“2044年太空電梯危機，2058年月球墜落危機，2075年木星引力危機，2078年太陽氦閃危機；用2500多年的時間駛向距離地球4.2光年的半人馬座阿爾法星系，尋找新的家園……”不僅營造了緊張的倒計時氣氛，其內(nèi)涵也受中國美學的浸染，中國文化中有強烈的時間意識，中華藝術中善于通過對時間的表達來實現(xiàn)對道德空間和心靈空間的探究；因為中國人認為只有在永恒時間流動中，生命才能超越當下，所以不能只顧眼前的得失，而應將生命融合在無盡的歷史長河和宇宙萬物之中。

科幻電影不僅是娛樂和哲學，更是意識形態(tài)，不同話語主體借助科幻電影變相地取得關于人類未來的話語權。在以前，中國在這個領域是缺少演繹未來的機會，但是自從有了《流浪地球》，我們開始開辟這塊陣地上屬于自己的領土。影片中，中國思想、道德、文化，中國人的形象、美食、風景、俚語的植入，就是向世界介紹一個嶄新的甚至是未來的中國。

今年春節(jié)檔的影片有個小小的共性，除去一部喜劇片之外，都多少帶有一種悲壯意識。疫情或多或少給每個人留下了內(nèi)心的印記，在災難面前，我們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個詞匯的認知比以往更加具體、豐富和深刻。這些體驗映現(xiàn)于今天以及以后的銀幕。需要說明的是，悲壯不是悲觀，而是表達了對某些精神內(nèi)涵的高度認同。

“流浪地球”系列雖然只有兩部，但我已感覺到它與西方的科幻電影有很多明顯不同，也許我們已經(jīng)有必要討論什么是“中國式科幻美學”。就目前的觀感，我現(xiàn)在只做如下簡單的歸納梳理：中國科幻美學，在邏輯理性中永遠為道德和心靈留存凈土；在幻想中腳踏實地思索人類的歸宿；以悲壯意識擴充和加持奇觀體驗；以科學之精神實現(xiàn)人文之關懷；以充沛的情感表達生生不息的信念和生命至上的價值觀；用和平、和諧、融合化解對抗、沖突、偏見；以幻想書寫歷史，用歷史推演未來，以道德詮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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