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猶在·雙雄攜手露崢嶸
陳凱歌與張藝謀是北電同窗,皆是78級。
作為恢復高考后的首批電影學子,他們身前是大段的“人才空白”,群體競爭壓力較小,未來的空間相對廣闊。
然而,再寬松的環(huán)境,也是需要主動追求才能獲得回報的。眾人在努力的過程中,就漸漸顯出了先后次序。
張藝謀與陳凱歌就是那列于前排的人杰。
82年畢業(yè)后,張藝謀被分配到廣西電影制片廠,陳凱歌則留京,來到北影廠。
其時,恰逢廣西廠大力改革,任用年輕創(chuàng)作者。張藝謀抓住機會,憑《一個和八個》的攝影嶄露頭角。
然而,陳凱歌當時還默默無聞,他后來在文章中回憶,說《一個和八個》看得人犯傻,羨慕之情溢于言表。
同門兄弟先一步取得了成績,這對野心頗大的陳凱歌來說是很重的刺激。不過,“是金子總會發(fā)光”,陳的機會也迅速降臨。
經(jīng)同學何群推薦,求賢若渴的廣西廠廠長韋必達看中了陳凱歌。老廠長上下活動,終于爭取到將他借調(diào)去廣西廠的批準。
相隔千里的陳、張二人,有了合作的可能。
努力促成兩人首次合作的其實是陳凱歌自己。
陳在文章中曾寫道,他與張藝謀在大學期間有過口頭約定,許諾日后合作。
文中,他也對張藝謀的才華欣賞有加,而陳凱歌愿意被借調(diào)到廣西,能與張藝謀做同事,應是吸引他的重要原因。
英雄識英雄。來到廣西廠的陳凱歌振臂一呼,非張藝謀不用!
他欣賞張藝謀的攝影才華。《一個和八個》對陳的震撼,莫不如說是張藝謀對他的震撼。
陳凱歌當時覺得,張藝謀在視覺上的造詣,是實現(xiàn)他藝術(shù)抱負的得力之器。他也相信,二人的才華能夠迸發(fā)出火花。
這破釜沉舟的氣勢換來了貴人相助。
《大宅門》的導演郭寶昌,時任廣西電影制片廠藝術(shù)總監(jiān),本就對這批年輕人頗為賞識的他,替陳凱歌鋪平了道路。
他力排眾議,支持陳凱歌廢掉原項目,轉(zhuǎn)而拍攝《黃土地》。又幫助協(xié)調(diào)好內(nèi)部事宜,讓劇組順利開工。
陳凱歌與張藝謀組合的達成,郭寶昌功不可沒。這也是為什么郭導拍《大宅門》時,張、陳二人會傾情客串。
郭寶昌是“第五代導演”初期的“大恩人”。
《黃土地》的成就無需多言。它被稱為改寫中國電影敘事語言的作品。有劃時代的意義。
陳凱歌與張藝謀的合作,是影片成功的要義。
陳凱歌的藝術(shù)抱負和眼光,通過張藝謀的鏡頭表達出來,兩人各取其長,效果極佳。
他在1985年寫過一篇文章,《秦國人——記張藝謀》。文中寫道張藝謀工作時的片段,可以看出他對張的敬佩與欣賞:
另一次,在窯內(nèi)拍日景。為使光效真實起來,藝謀就須調(diào)整內(nèi)外光比。一鏡拍過,他站在那兒不出聲,半晌才說,外面毛得太厲害了,要是窯外有一座灰樓就好了。
眾人都笑:外邊除了土坡就是山峁,這窯洞本身還是何群打的,何來灰樓!他不笑,只是發(fā)呆,身上的黑粗布大襟棉襖的衣襟吊著,像一塊大擦嘴布。
我對他說:"下一鏡機位不動,這樣......"
他說:"外面有座灰樓就好了。"
照明組長對他說:"怎么,大師,燈就不動了呵!"
"外面有座灰樓就好了。"
演員掩口而笑:"行了,魔癥了。"
十天以后,樣片來,看完以后,我問他的感覺如何。
"還行!"他說。
他說完了,我心里念佛。
引文最后,那句“我心里念佛”,像是陳、張二人合作的一種縮影。
陳凱歌在拍攝時,對張藝謀是十分倚重的。
尊重其意見,在影像上也給他不小的創(chuàng)作空間。這與之后陳凱歌“一言堂”式的劇組氛圍明顯不同??梢姀埵现湃A,當年就已顯露無遺。
陳也在文中記述了一些趣事:
進了山西地面,天已擦黑,這才發(fā)現(xiàn)山西全境修公路,紅色"菲亞特"在泥濘中像船一般走,走走停停不說,還得不時下車推進。午夜十二時許,天降大雨,離介修二十四公里處車輛堵塞,通行無望。我們下來勉力推車掉頭,決定直取太原。
掉頭后,已是一身泥水,車走到一鐵道路口,公路平得像鏡面,都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凌晨前穩(wěn)抵太原。
藝謀便唱令停車,其余人都覺驚訝。只見他下得車去,脫下那雙膠鞋,恭恭敬敬地放在公路中央,口中念念有詞:你跟我不易,現(xiàn)在戲拍完了,我把你留在這兒了。
說罷上車,喊聲"走"。眾人笑完,他對我說,《一個和八個》拍完,他也照此辦理過。這是第二回。
一段“棄鞋”軼事,想來頗有古風。如今已然“德高望重”的張藝謀,竟也曾如此趣味性情。
記錄這樣的“妙人美事”就像是在暗示,而具體隱喻何事,陳凱歌則并未在文中直言。不過,他對張藝謀的看法是明確的。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
《大閱兵》之后,陳凱歌的暗示變?yōu)楝F(xiàn)實。張藝謀不再滿足于攝影師的定位,開始籌拍《紅高粱》。
“導演張藝謀”的輝煌之路正式開啟。
回看兩位“巨匠”這段合作史,也算是相得益彰。
他們的特點與才華頗具互補性。
一個文學素養(yǎng)極高,善思辨,另一個在視覺上自成一家,長于拍攝,而兩人又是多年同窗,知根知底,沒有門派、輩份的隔閡。
人前默契無間,孜孜以求、相互欽佩。人后撰文以贈,君子之交、情志相通。
不失為中國電影史上的一段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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